第2章 元玉山闻妖(一)

2021-10-27 作者: 吃梦的石头
  第2章 元玉山闻妖(一)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距新王云昱登基已过十载。

  如今云龙国已改国号改为昱嘉,正如云昱当年擅自对玲珑石承诺的那样,云龙国在他统治下俨然国泰民富、天下晏然、朝内稳定、人才济济。

  然而十年已过,虽国力空前,朝堂之上也再无有臣子对其有异,这位睥睨天下的王仍有未了结的心事:没有觅得玲珑石的踪迹。

  十年间,云昱暗中派遣的隐士不少,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丁点儿有关玲珑石下落。

  今夜同以往一样,云昱在晚膳后,又独自一人倚靠着泠雪殿的赤色珊瑚小憩。在常人看来,坐在冰冷的地上又靠着结实磕碜的珊瑚,着实令人不适不适,但云昱对此怡然自得,疲惫的脸上还流露着不少安逸放松之情。

  倚靠着赤色珊瑚的云昱合上了略带倦意的金色双眸,甚至在此刻有些胡思乱想:这消失了十载的玲珑石怕不是什么魔界遗物,让自己如此挂念。

  十年间的统治,也真让云昱明白了为何坊间传言:倒也不必生于帝王家。清除余党破立制度,每一次都比云昱想象中艰难;已无血亲的他,总会在疲倦矛盾时,神不知鬼不觉地踏入这曾保管玲珑石多年的泠雪殿。

  云昱莫名感觉,他能在玲珑石呆过的赤色珊瑚边上得到些许温暖与肯定,哪怕那颗世代与云龙国帝王相守相伴的玲珑石早已不在。就算如此,云昱只要进入泠雪殿,想到初见玲珑石时的心情,仍会在这里得到一丝心安。

  现在已是昱嘉十一年。云昱闭眼沉思着,好在玲珑石消失后,元玉山封印的魔刀在这十年间未有太大的异常,也不知这算不算福祸相依?

  想当初,云昱刚即位没两年,当时的元玉山前掌门便逝世,而接下下一任元玉山掌门之位的弟子,则恰好是九岁那年,他在泠雪殿门外遇见的玄尹。

  时光如白驹过隙,即将弱冠的云昱早已与九岁的童稚毫无关联,但他估摸着,现在的元玉山掌门只怕看上去,还会和他九岁那年遇见的那般样貌无异。

  云昱深知在元玉山弟子修行到灵虚,才是向掌门之位迈出第一步;灵虚阶层意味着修行者的生长速度开始变得缓慢,好比二十二岁达到灵虚阶层,此人有可能成为度过十年才长一岁。

  不过这一极端的缓慢衰老的现象,并不意味着每一位达灵虚的修行者,都可有这般抵御年岁衰败容颜的能为;哪怕元玉山的弟子们曾有耐心解释,也无法让世人清醒,反而更让世人误解为:修炼到灵虚可以长生不老。因此,为了修习到灵虚的“长生”,近年来出现了不少人想上元玉山拜师。

  想到上个月自己闲来无事出宫,偶然遇见的排队前去报名修行的人群,不免有些可笑。云昱想到这儿不禁摇了摇头,畏惧死亡衰老的人们总对长生不老或者轮回着迷存有臆想,这样的疯狂甚至比过本该对仕途的追求——讽刺的是,和以往书生对仕途追求,多数人在追逐的路上忘记了为官的本意或进入元玉山修行的本心是为何。

  抛却身份地位,云昱十分清楚,他也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为此,玲珑石的存在,更是为了让云龙国的王者不在权力的最高处迷失方向。

  若为王者昏庸无道,云龙国何谈太平?
  但如此重要的玲珑石,世代守护帝王本心的玲珑石,却在十年前………想及此事,云昱难免感觉郁结懊悔:他就不该遵从祖宗意思将玲珑石存放殿内,若是当年,他将玲珑石从身后的珊瑚内取走随身携带,怎么会造成丢失?!
  尽管云昱深知玲珑石为何需要安置于赤色珊瑚内,素日总能处事不惊的云昱也不知为何,总会因玲珑石的事情心烦意乱。

  云昱稍作平复,便察觉有异,随即睁开双眼,询问潜入殿内又隐藏暗中的隐士式微:“今日有消息吗?”

  式微是云昱最为信赖的隐士,为此找寻玲珑石下落一事基本上都是式微在奔走。

  云昱心中明白,大概率这回式微无功而返,但每回的积极询问已成了云昱的习惯。

  “没有,属下倒是在元玉山附近探听到一件轶事。”隐士式微跪拜在旁,毕恭毕敬地回复着。

  云昱眼中难掩失落,声音也不似方才有力,反倒有些慵懒地随性吩咐:“说来听听。”

  “参与元玉山初试失败的一些人在山中迷路,说遇到了妖。”

  “妖界又没有销声匿迹。”

  云昱有些无奈,这种小事何足挂齿?哪怕五百年前开始,妖族与人类相处接触近年越来越少,但鲜有的往来又不是不存在;不然元玉山也不至于外派弟子,前往有妖族出没的地方,维护人族利益。

  依据云龙国史册记载,妖界在五百六十年前的三界之战中元气大伤,人界则以元玉山为首,趁机与绝大部分妖族划清界限。云昱自然明白,现在在云龙国境内妖族寥寥无几,但在北方,那常年积雪的幽州人族国度,还是有很多妖族和人类共存——毕竟妖族的活动范围基本都在西北边疆之外的天山附近,与人族交好无非是为了提防南方日益强大的云龙国北上。

  式微料到眼前的王上会有此反应,连忙补充道:“回禀王上,他们所见是,金色眼睛的妖。”

  这话一出,云昱猛然睁大微眯的双眼,金色眼瞳中也闪过了一丝诧异。

  泠雪殿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凝重,此时的云昱已困乏全无,他马上起身,让式微细细道来此事状况。

  “属下找到传出此事的二人,两人采山货为生,此次参与是为了采元玉山的茸菇因此擅自走了小路不料山中起雾迷失了方向。呼叫许久看见一人戴着斗笠朝二人走来,是位女子,她称自己是元玉山弟子喊他们跟着走,女子轻车熟路地领他们到了正路上。那女子说再朝前走一会儿就到他们来时的入山口,两人走下石阶几步向其道谢,忽然一阵风从东吹来,女子的斗笠帘子扬起,一双金色的眼眸和非人类的耳朵赫然入眼,二人吓得一边惊呼一边跑下山。随后这件事开始传开。”

  听完式微的描述,云昱不得不觉得,还是式微办事细心,这消息倒是十分详细。

  云昱思索了一下,元玉山每十年会有一次开山初选,上一次初选他印象中是在元玉山前任掌门逝世三个月后。还记得当年,元玉山前任掌门逝世的消息传入云锦宫时,云昱还关心过魔刀的情况,甚至提出想送前任掌门最后一程。

  这位已与世长辞的掌门于他终究是有救命之恩,但云昱当初即位时间尚短,很多事情还不是在自己的掌握内。

  即便想做什么,也要有辅佐他成功坐上王位的奎相允许,这令云昱更加举步艰难,无法分心。

  为表心中愧疚,云昱还几次邀请现任掌门玄尹,希望他能前来云锦宫相叙,以弥补过往的失礼与怠慢,可玄尹总以自己无心下山婉拒了邀请。

  往事不可追,云昱思绪快速回到了传闻中有着金色眼睛的妖族身上,他不禁再次默念出助他血染云锦宫的预言,心中的疑虑再出:难道吾还不是唯一的王吗?还是说,这不过是巧合?亦或者,根本没有什么金目妖族,不过是又有乱臣贼子冒头?
  “兴许是他们看错了,王只有一位。”云昱转身面朝赤色珊瑚,仰头看着皎洁的月光缓缓流淌于曲折的枝桠。

  预言已传五百多年,云昱也不是没有暗地里质疑过这句预言的唯一性,也曾设想过如有与他一样的金目者出现,那会是怎样的一番趣事?
  设想总归是设想,就在当下,当他真听到有另外的金目者传闻时,尤其对方是妖族时,云昱心中早已不觉在脑中的设想是趣味,现在的云昱,对金目妖族的传闻第一反应是:威胁。

  “属下认为二人所言不假,他们皆服用真言散后作答。”式微稍作解释后,泠雪殿便陷入短暂沉寂,呼吸声都变得难以察觉。

  最后云昱什么也没说,反而大步流星离开泠雪殿,独自向专门收纳记录历史的摘星阁走去。

  面对突来的另一位金目者,云昱忽感一丝紧张,他需再仔细查一下,这句预言的出处。

  金目者,几百年来,也就出现了自己这么一位。不然云昱当年怎么能以预言为号令,又以奎相做担保拉拢群臣拥护自己为王?
  眼下在坊间却出现了这样的传闻,服用真言散的人断然不会作假。

  金色眼睛的妖出现在元玉山,这样的传闻云昱不可置之不理。

  他本该下个月前往元玉山,举行他成年礼的祭天仪式;可眼下云昱因元玉山出现的这位妖族,倒让他产生了将祭天仪式提前的想法。

  “金目者,为天下主。”

  云昱能顺利坐在这个位置上,又在登基后不久能迅速堵住悠悠之口,皆因此预言。

  如金目者非唯一,又为人所利用,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当初的云昱三岁时遇见奎相,拜奎相为亚父,随后蛰伏六年,发动政变。

  九岁的他因预言加上朝中臣子的拥护,即让云锦宫变天,更何况金目妖族呢?

  云昱小心查阅着摘星阁的史册,花费了近一天的时间愣是没有找寻到预言的出处。这让云昱心中更加存疑,对金目妖族出现元玉山的事情也更加在意。

  随后,云昱卷上最后一封竹简,拿下了提前前往元玉山的主意。

  元玉山中鸟语花香,风烟俱净,届时的掌门玄尹正坐在兰庭阁内检查部分弟子的功课,大多数人的功课都是字迹工整,对一段时间的修行有所领悟见解独到,除开这位——玄尹瞄了一眼垫底的宣纸,不用细看都能猜到这独一无二的不合格是出自谁手,尽管如此,玄尹还是耐心地将这一眼就能判定重写的功课拿了出来,严肃对待这位顽劣之徒的功课。

  只见纸上墨点不一、龙飞凤舞、鸿乙满纸,几年如一日般地彰显此“人”不好学上进。看着这份功课,玄尹不觉用力捏住了宣纸,就连嘴角也被这鬼画符一样的潦草扯动:“我真是信了她的鬼话。”

  他回想起五日前,这位功课的作者还在自己面前,满脸认真地保证:一定好好写字只求玄尹让她能有自由活动的时间。

  玄尹一时心软,念及她一直没离开过自己和其入门弟子的视线范围,也就答应了她可以有三天自由活动,只不过她要小心谨慎,断不能让旁人发现。

  结果她的保证如她的字迹一样,让玄尹追悔莫及自己的一时心软。字没写好倒是其次,更重要的事情是,这家伙胡来乱跑,叫山外人瞧见了她的模样!

  玄尹拍了拍胸口,感觉自己要被她折腾到血压上升:她的样子被参加初选的人看见;练功听东陵说还是马马虎虎;修行小记看也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

  他收回情绪,暂时让自己不去想头痛的事情,还是凑近手中的宣纸,勉强辨认着她的字迹,看了好一会儿,玄尹感觉他也只能隐约看出来的几个字,大概在表述:这几天玄琰师姐特好,伙食不错,烤鸡真好吃。

  玄尹按捺心中的不满,仔细收好这份功课,正要起身找这位信口雌黄的“顽徒”算账,便见入门弟子东陵匆匆赶来:“师父,山下的传言越来越胡扯了,您听说了吗?”

  “你不说,为师就当没有这些流言了。”又是这件事,玄尹忽感一阵头晕,都好几天了,怎么还没有忽悠过去。

  自她被山外人瞧见后,当日便传出了元玉山有红耳金目的妖怪之言,身为掌门的玄尹第一时间就出面,对山内的弟子们直言:此事兴许为想抄近路的人误食了毒菇所产生的幻觉,大家无需理会。

  毕竟元玉山偶有妖族出没,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虽然山内弟子们也没瞧见过传闻中的红耳金目妖族模样;他们所见的妖族,大抵都是未成人貌但力量冲劲都异于普通的飞鸟走兽。

  但元玉山的弟子们倒是知晓山内有些看似无毒无害的野果野菌,却有致幻致死的毒性,每年偶有部分弟子因此中招,看到的幻象倒也无比真实——为此,在玄尹出面后,元玉山中九成弟子对这件事态度,就当是山下人误食了什么而产生的误会。

  山内舆论稳定让玄尹压力骤减,毕竟她的存在依然属于不可公开的秘密,知晓这传闻中妖族身份,又与她日常相处的,只有玄尹和他的两位入门弟子三人。

  可山外的议论,倒让玄尹束手无策……

  “师父,您真要看住玄璃了,刚刚云锦宫宫人传来旨意:五日后举行成人礼。”还不等东陵开口,一位女扮男装的弟子也带着坏消息,匆促踏入屋内。

  这位女扮男装的弟子是玄尹的首席弟子玄琰,即使身着男装,她看起来也是顾盼生辉。玄琰虽天资算不上最好,但好在她吃得苦中苦,又勤学上进,修为长进屡屡让玄尹刮目相看。为此她能在争夺首席弟子的切磋中脱颖而出摘得魁首,成为元玉山历来首位女子首席。哪怕山内时有对其的非议,也会在喋喋不休后止于玄琰的修为。

  玄尹被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扰乱思绪,他看着前来的两位弟子,揣摩着两方消息之间的联系:这一回,自己倒是小巧了人们对奇闻轶事的津津乐道,以及天马行空的添油加醋。

  玄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清者自清”策略对流言蜚语效果甚微。早知如此,玄尹就该让玄琰出面做一些说辞。

  一番思索后,玄尹吩咐东陵与山内弟子提前做好准备,以迎接五日后的成人礼仪式。又让玄琰以自己的口吻写一份告示,拜托她去山下公布,而玄尹则是即刻动身前往后山别院。

  玄尹下定决心,说什么今日也要好好管教一下,这位藏匿山中十年,给自己惹麻烦的“妖族”师妹。

  元玉山连绵的后山郁郁葱葱,树木多参天入云,树下草深如茵。由于地广人稀,山中无路,哪怕是山内弟子也鲜少涉足,应该说飞鸟走兽才是这一方山中真正的主人。

  西北方的山内一处,一股清幽的山泉自山顶蜿蜒流经山脊,溪流内怪石卧波,泉水清澈见底,水草伴石随着水流婀娜摇曳。

  隐藏在后山别院便在此依山伴水,虽说是院,可也就是一处就地取材的简陋居所,相比山中其他弟子起居条件差了不少。院内屋中,一位盘坐在桌案前,正望着书卷不停打哈欠的女子,便是玄琰口中需要好好管教的玄璃——这位十年前被前任掌门贸然带回来的半妖玄璃,如今已过豆蔻年华。

  称其为半妖是因她有着极为显著的非人族特征:本该是人耳的部分被一对赤色鱼鳍替代,以及她的颞部和眼睑还有金色的鳞纹,更让人无法忽略的特点还有她那双与当今云龙国王上一样的金色眼眸。

  这些特征同时出现在“人”身上,难免会让人退避三舍,哪怕她眼睑的麟纹还随着时间沉淀越发光彩夺目,也无法抵消其他特征给人的不适。

  我歪了歪头,又无聊地拿着手中的书卷翻了个身,顺带抽出右手搓了搓太阳穴边上的鳞纹,再次郁闷地嘟囔:“我真是太倒霉了,好心办坏事。”

  想到我因为带迷路的人下山,本是好事一桩,可对方却意外撞见了自己斗笠下的样貌,好事瞬间变成坏事,惹出了天大的麻烦。此事一出,玄尹师兄便是一脸黑地喊我抄心法背心法,背不出来再也别想吃烤鸡;可眼下,我却觉得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这心法,背来背去有什么意义?我不照样还是,不会吗?

  “唉,人族我看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不就是长个不一样的耳朵脸上长点东西吗?人还真是以貌取半妖。”

  我把书直接摊在自己的脑门上,贪婪地吸着泛黄书卷上面的陈旧气味;书的香气自己倒是十分喜欢,上面的方块字可真是一点也不想看。

  其实除开面部的不一样,随着我年龄增长,我还发现自己身上有了新的异样:肘关节也开始长出了红鳍,这些新长出的红鳍甚至还能上下舒张,如果保持张开状态,衣袖还会有一些鼓鼓的。

  考虑我脸上能被瞧见的异样已经让玄尹他们头痛,便索性将这一状况隐瞒;若他们来看望我时,我便会将肘关节的红鳍刻意缩着,尽量贴着手臂不会让人察觉。

  这些不同导致我自有记忆开始,就只能呆在此地,日复一日地活动在不见元玉山弟子们的后山中,除开玄尹师兄和他的两位弟子东陵和玄琰之外,我谁都不可见到。

  这山中的日子,就能是练功读书吃饭睡觉,若非白天有时候是玄琰来管自己,还能有些趣事听听,遇上东陵或者玄尹师兄的白天监管,那真是一天都沉闷不已。哎,不过好在,每当他们离开后,夜幕降临时,总会有一位同族找我解闷。

  不过这位夜间来找我的妖族,可是比我肘关节长出红鳍更为要紧的秘密。这位妖族的实力莫测,说话老成不太言笑,也不知她已在人界活了多久;从她有时慷慨地告知我许多玄尹也不曾提起的历史故事中,大概能猜到,她至少经历了五百六十年前的三界之乱。

  我还记得自己初见此妖时,面对我的将信将疑,她能将我与大家的相处悉数道来,让我倍感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到底是谁?你是山内的其他弟子吗?你怎么能不被我师兄发现?”

  当时的她听完,就指了指她自己的眼睛,对我冷言:“人族会有我这样的眼睛吗?”

  而后,她忽而面容大变,自显虎纹真容,吓得我连连后退。待我缓过神来时,她又是一副人类面孔,问我是否害怕。

  “不怕,我、我第一次见到和我同族……”我爬起来,抬起头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妖族,随后我们达成了协议:每晚她来陪我,前提是我要对此一直保密。

  好不容易有同族相伴,见她对自己也并无恶意,自己什么都没多想倒也欣然答应。

  回想这几日因为自己的过失,让玄尹恼怒,心生惭愧又委屈的自己便在昨晚再次向她提出了请求:“麟霜,要不你带我离开元玉山吧。感觉自己在这里,就要永远这么躲着。”

  昨晚与麟霜切磋完的我说完这话,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便又被她冷漠拒绝:“就你现在的能力妖界谁服你?”

  麟霜与自己说过:妖界崇尚实力,优胜劣汰。半妖想要在妖界立足,也必须证明自己有这个本事。

  想到自己这实力,昨晚的我直接郁闷地躺入潺潺流水中。

  春夜的溪水依然清凉,总算是有这么一处让我感觉舒适,让我总认为自己属于山涧溪流。犹记昨夜月光也明澈透亮,自己的金色眼眸也会被玄尹评价像太阳明媚灿烂,但眼前的麟霜却认为它们更像空中月。

  我看着月光对麟霜缓缓说道:“我感觉你太看得起我了,你也是因为预言所以才来找我的吗?”

  想到这里,那句预言也浮现脑海,云龙国不早就有金色眼眸的人了吗?还是篡位登基,没准这句话还是给他造反的由头呢。

  “这个问题你问了581次了,再说一次,不是。如果想回归妖界,你就要听我安排,简单的呼风唤雨你都做不好……”

  “打住,呼风唤雨,可是玄尹说过修为达到属于灵虚才可以做到的!而且他还说也就小范围可以,比如我这后山着火,就派上用场了。”我哗然坐起,忍不住反驳她,这要求也太高了。

  麟霜没接话,不耐烦地变回了原身:一只四肢健壮体型十余尺的白虎。

  麟霜毛色雪白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满身黑色横纹,前额黑纹的王字更显威风。

  这也意味着昨日晚上的会面到此结束,她纵身一跃,跳到了溪流对岸潜入山林。

  我叹了口气,她怎么没想过如果我在这里呼风唤雨不就暴露了么?虽然我确实做不到。

  “又在发什么呆?”

  玄尹师兄的一声提问让我一个激灵从桌上爬起来,慌乱中脸上还沾上了笔墨,弄得一脸狼狈。

  玄尹看着眼前慌张整理桌面的玄璃,想想她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相比他的百年,尽管此时玄尹看上去也不过而立之年。

  “你给我念念你的鬼画符。”玄尹在我面前坐下,从袖口里小心拿出我的功课。

  我故作镇定,坦然接过自己的功课,从容打开。

  不过看着前几日自己挥笔的小记时,只能心里认怂,勉强辨认自己写的东西。

  “嗯,就是,近日刻苦感觉良好,如果伙食能好点就更有……动力,玄璃自认可以参加,参加……唉,我错了,我当时瞎写的。”

  看到最后一句我自己都傻眼了,我当时是在做梦吗?写了个这么狂妄的小记,都怪玄琰给我从山下带的槐花饼和烤鸡,吃的开心了就有些飘飘乎。

  “伙食不好?这后山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你都不知道吃了多少。”玄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他真是从师尊那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玄尹清楚记得,见到玄璃的时候,玄璃看起来五岁,却是七八岁的破坏力。当时的她还会因各种小事无理取闹:直接跑到水里,泡着不出来。

  随着她慢慢长大,虽然脾气有所改善不会赌气后去水里呆着,但是她亲水的本能仍在。

  导致作为男子的玄尹,也是越来越不便与她交流。

  好在玄琰在这方面,倒是与玄尹帮了不少忙。

  “自己烤的野兔哪有玄琰师姐买的烤鸡香啊,你们都不吃我烤的野兔,真是很浪费。”我吐吐舌头,想到那天的烤鸡就馋,啥时候能跟着她下山搜罗一堆好吃的。

  玄尹想到玄璃烤的野兔,真是人间美味,恨不得一口也不要品尝。

  他也不明白,就生个火烤烤肉,她怎么能烤出那么怪异的味道。

  不过眼下的玄尹没空与玄璃开玩笑,他郑重其事地开始交待玄璃这几日的事宜:“你与我同辈,玄琰是你师侄。你要想改善伙食也行,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不要乱走。若你老老实实地待了两天,可以找玄琰或者东陵改善一下——不过大家最近比较忙,除开要处理谣言的事情,咱们云龙国的王还将下月祭天提前到了五日后。”

  玄尹神色开始凝重,他严肃又认真地告诉我万万不可再被发现。

  紧接着,他又和我重复了一次那句预言,对我再次强调:“玄璃,师尊留下你是因为预言,云昱若想杀你也是因为预言,一国之主就像这天上的太阳,向来只有一个。”

  我看着玄尹,他一脸严肃一改方才缓和,眼中则是充满担忧。

  我也收起了一副不正经的嬉闹态度,端坐好并认真答应他:这次一定安分守己,沉下心来在这里修炼。

  “当真吗?”玄尹眯起眼,对我将信将疑。

  我拍拍胸口,俨然回复:“那可不,要是做不好,我再也不喊要改善伙食。”

  听到这话,玄尹似乎觉得眼前的玄璃所言有那么几分可信。

  最后,玄尹布置一堆关于每日的读书心得的作业后扬长而去。

  目送玄尹离开,我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太不上进了。

  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一种难以言状的焦虑,说不清是害怕云龙国的王前来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还是懊悔自己当时冲动,而没有留意将斗笠的纱帘绑好,防止被旁人看到自己的模样。

  手不自觉地摸着身上的鱼鳞和鱼鳍,倘若只有这些,没有预言,我在人界是否不用躲躲藏藏?
  我真不明白,一句几百年前的预言,几百年后才应验,难道不是碰巧吗?

  妖界遵循弱肉强食,如果我不足以强大作为一只半妖,就算去麟霜所说的幽州,估计也是活得不痛快。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修为不够,在这里自怨自艾。

  我翻了翻玄尹布置下来的课业,大概见我功课小结写的十分敷衍胡诌,这几日玄尹让我看的都是些诗词歌赋。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我看着这句诗,忍不住念出。

  这人界的诗词中,总是不乏这些爱恋不舍……也不知自己的父母,为何相恋,相恋后为何又要生下我然后将我遗弃在元玉山。

  我感激师父救命之恩,随着慢慢长大也理解了他们说的我现在还不合适与大家一起生活。

  就像自己好心帮迷路的人下山,我要是人,他们就像没有看到我样子时的心存感激;可见到帮助他们的不是人族,便大惊失色。

  甚至他们还在大肆宣传,给玄尹师兄带来麻烦。

  我何尝不想和元玉山其他弟子一样,做个潇洒的修行、行侠仗义之人?或许是现在的我,因为实力不够,所以只能拘泥在后山?殊不知,我虽为半妖,内心却对与大家一起读书一起切磋的生活十分向往。

  人界对于半妖或妖族,从书上就可以看出,他们不是那么友好。为什么都不能稍微宽容一些,幽州为何可以做到呢?麟霜曾告诉自己,三界战乱之前大家一直共存,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状态?
  不知何时,自己未握书的左手拳头开始攒紧,不满的情绪渐起,在胸中悄然窜动。我咬咬嘴唇,暗自下定决心不能再这么散漫下去。

  我要认真修炼,就算不回妖界,我也要达到灵虚,让元玉山的弟子都认可自己的实力,在元玉山光以师叔的身份明正大的生活。

  正在绿茵浓郁树上休息的麟霜感应到了什么,她睁开眼,树叶的光影在她脸上摇摆不已。

  风向变了,麟霜侧过身朝玄璃的方向望去,心想玄璃这是突然开窍了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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