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天风姤,殷商初见(12)

2022-02-02 作者: 风烛残老
  第35章 天风姤,殷商初见(12)

  少学的每一日,戎胥牟都感到充实,除了满口老夫的子余,与狗君子衍,以及总有些异样情绪的商老,他就如干涸的土地,疯狂地汲取着水份。

  倒是晴姒总在耳边抱怨着无趣,其间甚至又去了趟二王子宫,自是伤心而归,原本滚烫之心也在一次又一次的透心凉里冷了下来。

  这日下了少学,正值临近傍晚的小食,戎胥牟被子余拉住,与晴姒稀里糊涂便来到了一座子姓族人开的酒肆。

  酒肆中人声鼎沸,仔细去看,无一不是权贵子弟。见到子余时,一个个起身行礼,除了几人酒饮已多,神色迷离的。

  酒肆宽阔,侍卫们护着三人寻了一处安静角落,周围子弟也识趣得纷纷避让远离。

  晴姒刚刚落坐,便叹道:“都说商人好酒,果不其然,我在殷都见到最多的便是酒肆,也不知每祀要耗费多少秫(shu)米,君父也时时酿些来进贡,弄得国中黍粮常常短缺,真是遗祸千祀!”

  子余不置可否的轻笑道:“啊呦~确实遗祸千祀,可这遗祸的始作俑者并非我大商,而是你家大夏呀!”

  “甚么我家大夏,脑袋瓜痒了是吧?”

  子余忙用手捂住额头,“传说大夏有位国君叫姒康,年少时在杜水边遇一天女,大约小晴姒你是不如的,那少康便想与她欢好,更提出娶她为妃,结果美人献上酒这一奇物与他畅饮起来,之后姒康酒量不行,一下子醉得不省人事,醒来时,美人已不见了,只留下这酿酒之法,自此便有了这秫酒。”

  他绘声绘色讲起故事,稚嫩而清秀的小脸眉飞色舞,却又被打了一记爆栗。

  “再敢叫小晴姒,我就见一次打一次!”

  酒肆中早有熟悉三王子的侍婢,为他们三人上了吃食,还有一方形酒卣(you)。侍婢为三人各备了铜觯(zhi),圆腹侈口而圈足。侍婢更为三人一一舀满了热酒。

  见子余摘下觯盖,端起来便饮了一大口,犹如饮水一般。

  “三王子也好饮?”戎胥牟惊讶道,他还从未见过孩童饮酒,纵是大哥那般年岁,娘也是不许的。

  “牟侄儿,酒肆为老夫上的乃果子酒,饮多了也不至头昏酒醉,你俩也尝尝,啊呦~自从君父去了,老夫伤心啊~便常来此借酒消愁,不是老夫好酒啊。”子余手捂右胸口,一副悲戚之状。

  戎胥牟暗中腹诽:哪里是伤心,分明就是好奇又馋嘴,怕是大王子近日也顾不上来管他这个幼弟罢了。

  子余又饮了一口,咂了咂嘴,放下铜觯道:“滕老今日讲‘祭祀’,牟侄儿,你怎么看?”

  “子余,你在考较小牟吗,这次我可是听了,画个牌位祭杆便为‘示’,取的是神主之意,又画个人跪在神主面前祈告,便是祀,怎么样?”晴姒难得认真听了授学,此时抢着道。

  “小……晴姒,都说了要叫三叔,”忽见晴姒举粉拳做势要打,他缩了缩脖子,“其实叫余老也行.晴姒,那还有‘祭’字呢?”

  “‘祭’字啊,走神了,没听到!”晴姒使劲想了想,脑中空空如也,便索性摇头道。

  戎胥牟绷着笑,接过话头道:“‘祭’字从肉从又,乃是以手持滴血之肉献于神主之形。故而‘祭祀’便是杀牲以祈告神主之意。滕老不是说吗,祭祀祭祀,祭得越多,死得越快!哈哈~当真说得好,氏族如此,诸侯伯如此,大商亦如此!滕老这话算不算对神灵不敬啊?”

  “啊呦~如今王族里就滕老最敢说,老夫是佩服的。你们是不知道,咱大商光祭祀便有百种之多,有以日分的,有以祭物分的,有以祭法分的。用禾黍,牛羊牲牢,甚至羌奴,那耗费啊,远胜过这些酒酿!就说‘周祭’吧,乃祭祀先祖的一种,每日里以彡、翌、劦等五种祀***流祭祀先王先妣,周而复始,三十余位先王,二十余位先妣,这一圈祭下来就有三十六旬,几乎要满一祀。但这‘周祭’也仅为祭祀之一,此外还有甚么上天帝神、四方四土、日月风云雨、山川等诸多神灵祭祀。每一祀所费极大,而帝神教还时不时以帝神之名鼓动大王,索取无度……”子余讲到这里,恨恨不已,小脸皱成了一团褶,倒真有几分老夫的样子。

  晴姒恍然道:“原来滕老今日是想说帝神教啊,我听说他们在先王丧期,强行褫夺了他人之奴,烄祭了他人之妇,征占了他人之地。也不知大商是你子姓的大商,还是巫氏的大商,咯咯咯~”

  “老夫听说滕老曾数次向先祖武乙、先王考直谏,削减祭祀所耗,削弱巫人之权,你们猜先王考怎么说呀?”子余一边慨叹,一边揉捻着光洁的下巴,“他说,裁决兹用之权还在他手中,巫氏不过代为交通帝神罢了,唉!老夫的老爹啊……”

  “滕老这么说,都不见帝神降罪,难道我姑母又说了甚么不可饶恕的欺神之语不成。”晴姒拍着案几不忿道,一口将觯中酒饮尽。

  子余嘿嘿一笑道:“人祸罢了!”

  戎胥牟左右看了看,担忧道:“你等言语,若传出去,或许没事,我怕是要被人将鼻、舌、耳、目、刖之刑遭个遍。”

  “啊呦,胆小!烄焚炮烙,肉脯凌迟,又如何?看老夫会不会皱皱眉头。”子余昂了昂脖子道。

  “有老鼠!”晴姒突然指着子余腿旁喊道。

  “啊~啊~”子余立时跳将起来,却听到晴姒咯咯娇笑不止,才知上当,没好气道,“丫头大胆,竟戏弄老夫!有甚么好笑的,老鼠可不认得我三王叔是谁,说咬便咬,自然是更可怕些!”

  晴姒收敛了笑容道:“子余,你说人祸是甚么意思?”

  “啊呦,晴姒,你脑子可真是小,还不让老夫叫你小晴姒!子衍的母妃雍妃,笃信东母,但你姑母,我长嫂,她却不信帝神,还曾劝大王兄削减宫中祭祀用度来着,若你是大巫主,两人之间更希望哪个成为大商的司妇啊?”

  司妇,便是众妇妃之主,统管后宫众妇。子嗣则称其司母,商王曾做司母戊鼎,以祭祀司母。而‘司’字倒过来看,便是后,便有后人称之为后,王后,母后。

  见晴姒沉默,怕她陷入这等扑风捉影的仇恨中,戎胥牟忙道:“别再说这些了,明日便要月考了,还是继续温习温习吧。”

  晴姒从沉思中被唤回:“小牟,你是不是想进大学的典册室,去看滕老言及的阴阳之说的经册?”

  见他点头,子余好奇道:“牟侄儿,你莫非想看那《黄帝素女经》?族里这部经册,老夫是知道的,据说是些素女与黄帝男女合合之法的对答,你怎会想看这等经册呢?你还小啊,老夫以为不合适呀!”他说着上下打量仲牟,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些花来。

  晴姒见状咯咯笑道:“子余,怎么这男女之事,说得你好像很懂的样子呢!”

  “男女之事乃氏族传承之道,老夫自然懂得呀,男女睡在一起,孕育子嗣,我等便是如此而来,这素女经便是各种睡姿的讲究……”

  “真的假的?”晴姒一脸不信。

  “睡姿?难道阴阳之道就是指睡姿?”他飞快地回忆着《自然经》关于阴阳的经文,怎么都觉得对不上。

  “素女究竟何人,可以与黄帝论道?想必也是美貌女子吧~”晴姒问道。

  “啊呦~传说那素女,乃黄帝师妹,广成子的唯一女弟子。”子余答道。

  “广成子?”戎胥牟疑惑。

  “广成子你都不知道啊,让老夫看错你啦,广成子为黄帝之师,传说活了千年。对了,牟侄儿,若想进典册室,唯有月考头名才有那资格。你若真想进入,老夫明日可以考虑让你一让!不过有个条件,便是将你脖颈所戴的双眼玉璧借给老夫几日,如何?”

  见戎胥牟犹豫,晴姒替他婉拒道:“人家贴身之物,你要来干嘛,你又不缺美玉,无论珏、璧、环、瑗,你定是不少的!”

  “啊呦~有些眼熟,却总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这感觉烦人得很,就想借来回忆回忆。”

  戎胥牟也暗暗寻思,娘都不认得这块玉璧,可少女霄却用了“还”字。

  也不知是不是个宝贝?当初在草庐,她似乎是暗留了玉璧,而没取那黑匕。他又想起了阿爷对黑匕的重视,也不免警惕起来,若玉璧真是宝贝,自己还是该藏好,避免被更多人看到,徒惹麻烦,就好象三王子这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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