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若是爱，请深爱

  不远处的山林间，一抹抹粉色竞相争艳，在这微风的吹拂下，愈发的妖娆多姿，像是九天下落的仙女一般。今年的桃花比往年开的更盛更久，只是，却少了那欣赏桃花的人。

  天辉四年，风祁率领大军攻破了三国，一统天下，之后更是整顿朝纲，改国名为风凌国，年号为元德，而今年就是元德元年。

  天下的格局向来是瞬息万变，王朝更替，更是平常之事，对于百姓而言，谁当皇上都无所谓，他们要的不过是平静的生活罢了。

  临江，历来都是烟花繁盛之地，临近水域的地方，四面都建筑着亭台楼阁，水面之上更是画舫林立，画舫之上，倩影窈窕，风姿绰约的女子追打嬉闹，不时传来女子的嬉笑娇嗔之声，歌舞不断，好不热闹。

  江水之上，一只船舶在江面之上行驶着，船头之上，一身蓝衣的女子举目四望，她秀美的脸上却是神色凝重，一双眼中带着些许的焦急之色。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身蓝衣的男子从船舱里面走了出来，他看着这满江春水，最终叹息说道：“这临江似乎变了许多。”

  暗月瞟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冷笑说道：“这烟花之地，应该是你苏大公子最喜欢的地方吧。”

  旁边那蓝衣男子一听这话，骤然看向了旁边的女子，低声说道：“千羽……你当真不明白吗？”自从之轩落崖之后，她对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

  听到这话，暗月脸色一变，不自觉的偏头看向别处。

  看着暗月如此逃避这个话题，苏慕嘴角微微一扬，唇边勾起一抹苦笑，难道不管时间过了多久，那件事她都无法忘记吗？

  之轩说他们都不够勇敢，可是这样的她，让他如何能勇敢？到底如何才能打开她心中的结？这一年来，他想过无数中方法，可是每一次，到了她旁边，在他想要开口的时候，她的态度就让他没有信心了，难道就要这样错过了吗？可是他好不甘心！

  收起了情绪，苏慕眺望着远方，说道：“你还在为陈九歌的死怪我吗？”

  暗月抬起头，看着远方，江水正隆，她嘴角一冷，自嘲说道：“我有什么资格责怪你？你杀他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罢了，作为杀手，你我比谁都明白，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那又是为何？”苏慕急声问道。

  为何？暗月紧紧握着拳头，一张俏脸因为怒气而有些泛红，她真想一拳打到他的身上，到了今时今日他竟然来问她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好了，快要到岸上了，去找她吧，就我们之前得到的消息，她已经到了这里了，找到她，或许可以更清楚之轩的下落。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找到之轩！我不相信他会这般轻易死去。”暗月手一松，看着前方，凝神说道。

  又避开了这个话题了吗？苏慕心头苦笑，其实，在她心中，之轩才是最重要的吧，这个问题他从不曾问出口，可是却依旧缠绕在心头。

  船很快停泊下来，靠近岸头之后，暗月率先下去，苏慕也跟了上去。

  这临江边上的小镇名唤清水镇，镇上倒是没有临江边上那般热闹，但是来往商旅也是络绎不绝，许多经商之人走水路之时，临江是必经之地。

  两个蓝色的身影走在街道上，穿梭在人群之中。

  “若是在这个地方都无法找到她，看来我们很难有她的下落了。”暗月皱眉说道，那一年庆阳城落日崖的事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了。而他们更是聚集了楼中的力量都无法找到她，不过想来也是，能与之轩比肩的女子又如何能够那般轻易被他们找到。好在，前不久，楼中有人传来消息，在这里有人曾经看到过跟她身影相仿的女子。所以他们便寻了过来。

  苏慕看了一眼四周，清水镇虽然繁荣了些，但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的镇子，可是靠近临江，对她而言一切就不一样了。自她恢复记忆之后，当年，临江的初见，想来是她毕生都不会再忘记的地方，她若是会来到这，倒也是正常。

  “你不怪她了吗？”苏慕看着暗月，忽然问道。

  表情一愣，暗月淡然说道：“这句话你该问的人不是我，从她出现之后，你我都知道，之轩他的笑容多了，那样的身世，那样的命运，那样的遭遇，你想象不到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那怨怒的眼神。仿佛是要澌灭这个世界一般。”而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神情也逐渐暗淡下来。

  然而仅仅瞬间，她抬起眼眸，“可是遇上了她，她就像九天下来的甘霖一般，洗却了他一身的戾气，那一刻，我知道，他终有一天会爱上这样的女子，而事实也是如此。当年，他做出给她吃下忘川的决定时，我心中虽然有疑惑，但是，这也是我心中想要的结果，因为爱上她本身就是一种毒。可是终究，他还是做不了沐之轩，他喜欢的女子到头来竟然成了自己的嫂子，这该是多么大的讽刺啊……可是就算是爱她，也不一定要失去自己的生命啊。”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眼中已经有了泪光。

  看着前面的女子，苏慕摇头轻叹，“为何你不觉得这是之轩的成全呢？这个世上又有什么人可以轻易要了他的性命，依照他的武功，即便是当时落下山崖，他有余力将宸儿给抛上来，又岂会无力让自己上来。是的，他知道自己爱上的女子是自己的嫂子，所以他才压抑着自己的情感。这应该只是其中之一吧，而更多的是，他知道，谁才是能给她幸福的人。之轩的体质不比常人，虽然是阳炎之体，然而这些年来修炼残心破天诀，又兼之修习阴寒武功，他的身体早已经被掏空了，他所争的不过只是一口气，他只想在有生之年看着她幸福，而他的落崖也不过是他精心安排的逃离这场争夺的最好方法。他不能爱她，却找到了一个可以替他爱她的人。”

  暗月诧异的看着苏慕，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却是一闪而逝。

  微微一笑，苏慕心头却还是不由感叹，这个世上又有何人能做到像之轩这样呢？他自知他是不可能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救命，救命……”是一个女声。

  “臭娘们，不识抬举！”一个粗犷的男子的声音传来。

  就在苏慕跟暗月偏头看过去的时候，突然一个粉色的身影冲了过来，看着那人影靠过来，苏慕一慌，连忙挡在了暗月前面，却正好被那个女子撞到了怀中。

  “啊啊……不要，不要……”怀中的女子像是受惊了一般，慌忙朝着后面退去。苏慕眉头一皱，打量着那个女子，然而却因为她钗环凌乱，头发挡住了她的脸，他并没有看清楚她的样子，只是为何隐隐约约有一种熟悉感。

  而这个时候，一个长相粗犷的男子追了过来，虽然是一身华服，却是其貌不扬，他一把拉过那女子，一甩手就是一巴掌，“贱人，让你跑。”

  那女子呜呜一声倒在了地上，蜷缩在一起，而这时立马有一大群人围了上来。

  “又是她啊……”

  “真是可怜啊，不过谁让她总是得罪这些贵人呢？这赵三可是这里有名的恶霸，她真是不走运啊。”

  “有什么可怜的，能到这青楼中去的，能有几个好人。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同情的……”

  ……

  听着周遭的人议论，苏慕的眉瞬间皱了起来，而原本被苏慕掩在身后的暗月这个时候也上前来了，她看了一眼苏慕，想到方才他的举措，欲言又止。可是看到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地上的女子，不知为何，心中无名火起。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地上的女子支支吾吾的说着。

  然而赵三又哪里肯放过她，他走过去，直接将那女子给拖了起来，嘴里哼道：“走，老子还要你伺候呢，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老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就看你这副破了相的脸，是男人看着就倒胃口……”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那被拖起来的女子忽然朝着赵三手上一咬，“啊”的一声，那男人松开了那女子。

  只见那粉衣女子奋力的向前跑去，风吹起她的头发，她的脸露了出来，苏慕神情一滞，她的脸上那疤痕清晰可见。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那被咬的赵三恼羞成怒，一脚踢了上去，那粉衣女子一下子被踢出老远扑倒在了地上，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让你给老子咬，贱人！” 赵三怒声说道，就要朝着那粉衣女子走过去。

  就在赵三要碰到那粉衣女子的时候，突然“嘭”的一声，一个蓝衣男子一脚将他踢出老远，撞到了青楼的门上面。

  “小子……你想干什么？知道老子是谁吗？” 赵三挣扎着站起来，脸上一脸恼怒，周遭的人早就退出了老远。

  苏慕冷笑着看着他，“呵，你是谁与我有神明相干？怎么？想要与我一较高下？乐意奉陪！”他衣袖一副，单手背负，看着赵三。

  看着这阵仗，赵三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单单看着眼前那人的气势，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胸口那一脚可不是假的。他气急说道：“小子，你给我等着！”随即，快速跑开了

  赵三一走，周围的人顿时鼓掌，显然刚才的举措也算是大快人心了，赵三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平时也没少给镇上的百姓的添堵。

  苏慕回过头来，看着地上的女子，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上她。事情一了结，周遭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了。

  “刚才又英雄救美了哈，是不是该恭喜你啊。”暗月的声音突然传来，苏慕不自觉的回头看向她，冲着她摇头说道，“不要闹了，还是先救人再说。”说着，他走过去，将那粉衣女子给扶了起来，她的脸也在此露了出来。

  原本正要发作的暗月在看到她的脸时，愣住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慢慢睁开双眼，看着来人，那粉衣女子一双美眸中满是诧异，随即一下子捂住脸，顾不得身体的伤势，想要逃走，却被苏慕给拉住了。

  “放开我！”那粉衣女子大声说道，挣扎着要逃走。

  苏慕低声说道：“你受伤了，还是不要挣扎的好。”

  而这个时候，暗月也走了上来，她看着她，难以置信的开口，“有谁能想到风云一时的青葙女帝有一天会是这幅样子。

  “你们嘲笑吧，哈哈，我什么都没有了，帝位，国家，甚至是这身体，都不是我的了。”说着，南梦雅整个人变的疯狂起来。

  微微蹙眉，苏慕说道：“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不过就我所知，司马空明该是与你在一起的才是，他人呢？你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方？”

  然而听到苏慕说完这句话，南梦雅所有的动作瞬间停住了，她睁着眼睛，僵硬的看着前方，他人呢？想到这里，眼泪不自觉的簌簌落下来。

  苏慕一惊，随即冲着暗月摇了摇头，她这幅样子，只能说明一件事。当年青阳关战败之后，青葙国大军一路后退，然而兵荒马乱，又加之青葙国内乱，那些人到了最后竟然都刀戈了，倒是帮着远在帝都的南郝来讨伐女帝，原本以为她死了，倒是没想到她还活着。

  擦开了泪水，南梦雅看着不远处的青楼门口，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看着她那副样子，哪里还有以往的桀骜，分明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鹿，然而她瘦削的肩膀仿佛承载着所有的重力似的。

  “跟我们走吧。”苏慕忽然说道，“我会派人保护你。”

  南梦雅脚步一顿，她回过头来看着苏慕，自嘲一笑，“走？对我而言，哪里不是一样的呢？以前的时候，我很恨沐之轩，我恨他拒绝了我，我以为风祁就是我最后的归宿，我以为我终究会成为一代凰女超越莫云凌，可是我错了，原来最爱我的人就在我身边，而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我一直拥有。直到最后我才明白，可是终究失去的终究不会再回来了。”说着她看着自己的手，泪水再次忍不住落下来，“那个时候他紧紧抓着我的手，他用了生命在保护着我，而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到他在我身边。”

  说完，她看向了暗月，似有所指的说道：“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话我以前一直当做是戏言，也或者我觉得这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的。然而今时今日，直到我失去了。我发现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误会又算的了什么，只要能解释的，那就不是大问题，若是爱，请深爱，握在手心的才是最真实的。呵呵，若是遇上沐之轩，替我告诉他，爱一个人不是将他认为对的事情强加到她的身上，就算给她整个天下，却让她不能与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那也是枉然。”说着，她转身朝着青楼走去。

  苏慕看着她的动作，分明是在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她真的变了，以前的南梦雅是绝对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的。

  “哟，大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啊，来，让奴家带你进去吧。”南梦雅冲着一个要进入青楼的男人热情说道，上去直接挽上了他的手臂。

  “红莲姑娘，今日倒是热情，今天，我一定要你……”

  苏慕无奈摇头，她这又是何苦，可是这却是她自己的选择。想起她方才的话，他不自觉看向一眼暗月，暗月也看向了他。

  “我们走吧。”片刻之后，苏慕回过神来，说道。

  暗月点了点头，苏慕直接朝着前面走去，看着前面的人，暗月抿了抿嘴唇，他就没有什么话想跟她说吗？

  似是感觉到身后的女子的脚步声渐渐变远，苏慕回过头来，疑惑的看着那低头走路的女子。

  “你怎么了？”苏慕走过去，问道。

  “啊？！”暗月大惊说道，显然是被惊醒了，她看着他，眼神闪烁。

  这样的暗月，让苏慕更加的疑惑了，他凑过去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脸色不是很好。”

  “没，没什么，快去找云凌吧。”暗月含糊说着，随即越过了他，向前走去。

  苏慕不解的看着她，心中却是疑惑不解，她方才是怎么了，倒是从未见过她这般慌乱。然而他也没有多想，跟了上去。

  然而青楼门口，那一身粉衣的女子看了过来，她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不自觉的看向了天空，天空的颜色还真是好啊，湛蓝湛蓝的，纯净的很。

  入夜时分，一座小院子里面，灯火摇曳，亭子之中，一身碧衣的女子拂动着手指，双眼微闭，阵阵琴音从指间飘出，悠扬中带着袅袅伤感之意。

  然而不远处的屋檐之上，一身白衣的女子却是注视着她，她凝神望她，眼中浮现一丝同情之色。

  琴音过后，那碧衣女子忽而双眼睁开，看着前方，大声说道：“既然来了，为何不下来一见？”

  听到这声音，那白衣女子神色坦然，一跃而下，落到了离亭子不远的地方，然而眼睛却并没有离开她。

  看着那出现的女子，碧衣女子呵呵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找上我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我答应过他，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怕是这一次是做不到了。我知道你恨我，杀了我吧，这对我来说或许就是一种解脱。”

  白衣女子朝着她靠近，她低声说道：“我从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你，若不是白天的时候，看到那一幕，我真不敢相信那个人会是你。南梦雅，你变了。”

  “变了？你这是在嘲笑我吗？哈哈，终于，终于还是你赢了，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南梦雅自不量力，想要取代你成为九天玄凤，而最后却落到这样的下场，是活该，对吗？”南梦雅大笑起来，样子有些狰狞，而更多的是凄苦之色。

  听到这话，白衣女子摇头，只是看着她。

  然而看到白衣女子的神情，南梦雅的情绪更加的激动了，“不要同情我，莫云凌，别让我更讨厌你！”

  叹息一声，莫云凌苦笑，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既然在这种地方能活着，又岂是会在乎别人眼光的人呢？我今天过来也不是想要杀你，只是偶然路过罢了。”

  “你来不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吗？呵呵……”南梦雅不相信的说道。

  莫云凌自嘲一笑，说道：“笑话？这世间又有谁能比的上我呢？直到我失去了他的时候，我才想起那些尘封的记忆。然而等到我想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负了两个深爱我的男子。而我此生能做的，便是用尽所有来弥补。”

  疑惑的看着她，南梦雅不是很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而这个时候，莫云凌继续说道：“司马空明希望你活着，但是也不是希望你这样活着，跟我走吧，虽然我不能给你别的保证，但是也总比在这里好。”

  南梦雅难以置信的看着莫云凌，她诧异说道：“你不该是要杀了我吗？当年如果不是我，风祁也不会将你逼到那样的境地，你身边的那些侍女都是我……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说到这里，她立刻警惕的看着莫云凌。

  阴谋吗？莫云凌无奈一笑说道：“到了今时今日，我有必要在你身上耍心机吗？”

  “那可未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若想我跟你走，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南梦雅当机立断说道。

  看来想带她走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抬头看着这天空，这沉沉夜色之中，她的脑海之中总是会想起那张脸，带着笑意，可是到了最后却是分裂成两个影像。

  她朝着前面走去，在跃上屋檐的那一刻，她回头说道：“有一句话你说的很对，爱一个人不是将他认为对的强加到爱的人身上，相爱不能相守，就算拥有这天下也是枉然。而我也相信，终有一天，我会找到他，无论结局如何，他都欠我一个答案。”

  看着那已经消失的身影，南梦雅颓然坐到了地上，脑海里面想到的全部是他躺在血泊里面的情景，她抱着膝盖痛哭起来。

  夜很长，漆黑的幕布已经遮挡了一切，然而光明却在前方，等着破晓而出，终有夜尽天明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