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74章 骆岐

  韩湘茫然呆立，脑海中徘徊着那道雄浑的声音，嘴角呢喃全然不知头顶的白亮雷霆和身下赤面与素行云在小七的颤栗中拼命的嘶吼。

  轰然神雷摔落，直直撞向韩湘的头顶，一股沉重的力道压向他的身躯，带着灼热与钻心的疼痛让他蓦地清醒，同时脑海一阵翻搅，好像有什么记忆在破碎一般。

  但却为时晚矣，韩湘已被再次轰击跌落地面，带着轰鸣爆裂，电蛇在他的身躯中透体窜动，眼前一片白色，耀的他眼睛生疼，更有泪水拼命流下。

  血肉焦黑，毛皮破碎，原本掺杂了龙珠与龙影的金色圆珠在丹田中滴溜溜急速转动，终于在一股天地之威下裂开缝隙，内力消散流出，任凭骨骼中散发的怪异气息拼命阻挡也无济于事。

  韩湘惨淡的笑着，一股悲哀萦绕心头，仿佛梦境中父亲的百般情绪在这神雷的威能压迫下被加诸自身，让他心中泛起一阵悲凉。

  那雄浑的声音再次响起：“吾生于此…亦葬于此…”仿佛天籁缭绕韩湘心田。

  他的身子一阵抖动，面容也再度扭曲，带着沉重的坚毅与不甘，似又望见身边远处趴伏在地的素行云。

  佳人的面容梨花带雨，更有悲伤缭绕，紧盯着韩湘，仿佛这一眼将是最后一眼。

  而另一边，赤面虚弱的颤栗，几度想要上前，但那雷霆余威赫赫，哪里容他再进一步？

  “不。”

  一声撕心裂肺叫喊在心田，那被雷霆轰击破碎的记忆猛然再度凝聚，脑海中复现了一片浩瀚的世界，那里有一个温柔的女子正抚摸着他的头颅，慈祥而温柔的道：“小弟，好好修行…”

  更有一对夫妇，爱怜的望着身前的两个子女，似又隐隐在二人的身影深处看到了一抹黑气。少妇的眼角沾满了泪水，男子也紧握着双拳，将少妇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

  一切种种纷至沓来，前尘往事缭绕心中，有痛，有伤，有温馨更有亲切，让他不住想要高声询问，“我的姐姐，我的父亲，我的母亲，你们在哪里？”

  那骸骨千年，当真是父母？那姐姐呢？

  雷霆轰鸣，漩涡抖动，便又有神雷凝聚而成。

  韩湘放声大叫：“我骆岐在此，你待如何…？”

  声音张狂霸道，嚣张跋扈，怒视着头顶缭绕的漩涡与浑厚的结界，仿佛其内有黑气泛起，缓慢凝聚成一张狰狞的鬼脸，缭绕着暗黑色的火焰，冰冷的洒向大地。

  一股绝强的气势猛然从韩湘的身躯中散出，在一片白亮中，他猛然挥手，缭绕身周的雷霆电蛇轰然倒卷消散，溅起四周山石瑟瑟发抖。

  他傲然而立，抬脚再度踏入半空，云雾升腾脚下，周身被雷电击打焦黑的皮肤霎时愈合红润，复成常态。

  丹田中的金光圆珠，更是急速转动，升起道道浑厚的怪异气息在其下缓慢凝聚成一个祭坛一般的东西。

  那祭坛托着圆珠，散出的气息充斥韩湘的周身骨骼血肉，凝如实质的真气缭绕经脉，散出浓郁的金光。

  一声“咔擦”响起，在金光缭绕中，丹田中祭坛上的金色圆珠猛然破裂，仿佛蛋壳一般，其内一个三寸小人缓慢站立，面容生灵活现，体态匀称自然，正与韩湘自身一般。

  一道更猛烈的气势从韩湘的身躯中散出，惊动了地面的赤面与素行云不住后退，凝视天半，竟不自觉瑟瑟发抖。

  而素行云怀中的小七，似也感受到了韩湘周身的气息，更听到方才韩湘的大喝，身躯颤抖的更加剧烈，不住低语：“骆岐…骆岐…父亲…父亲…”

  素行云茫然低头，又听小七失神出口：“元婴境界…”

  气势再增，韩湘傲立的身躯一阵扭动，周身金光更胜，丹田中的小人也自随着他的动作而变换，一招一式，正是先天功法。

  腿脚带动天地涟漪，波纹道道仿佛内蕴规则之力，更有至深奥妙缭绕，对峙天半的结界与漩涡，气机牵动下，漩涡转动更快，雷蛇盘绕，转瞬凝聚了一道更加威猛非凡的雷霆便要落下。

  韩湘周身气势连升，金光更浓，随着先天功的演练，催促着丹田中的小人茁壮成长，转身已充盈了整个丹田，有金光散出识海，傲立韩湘肺腑。

  韩湘身法依旧，灵踪不自觉忽现脚下，身躯扭动的速度更快更急，俨然如光幕变换，精光澎湃缭绕，宛如烈日欲刺破黑云重耀大地。

  忽然一阵金光闪过，那从金色圆珠中生出的小人已随着金光从韩湘扭动的身躯缓慢剥离。继而分出，化作一个与常人无二的金色人影，与韩湘并肩而立，复又随着他周身的动作而一招一式演练先天功。

  天边乌云再浓，漩涡转动更急，雷电翻涌也更加粗壮威猛，仿佛这一次便要将整个大地震裂，直透玄宇。

  地面上，素行云怀中的小七看着天际两团金光，其内隐约可见两个韩湘如倒影一般同练先天功，招式圆润如一，行动不分你我。

  小七再次失声道：“化神…”

  素行云更加茫然，但此际又不是询问详细的时候，只得抬头望去。

  两团金光如烈日艳阳，并列天半，却无灼热散出，只有温和怪异的气息缭绕天地，充斥霄汉，震动了结界不住抖动，其间漩涡内蕴含生成的神雷却迟迟不落，仿佛在思量韩湘实力，或区分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韩湘，应变而罚一般。

  两道人影扭动弯曲，腿脚或伸或蜷，头颅或扭或仰，九九八十一式先天功再没了先前模样，更显浩瀚深邃，内蕴道酝，不可言明。

  但却在韩湘的扭动间缓慢向他的身躯中渗入，合入骨骼血肉，充斥丹田经脉。

  漩涡转动更急，韩湘演化先天功也更加急速，不一时，金光再盛，在他光洁的身躯上一股睥睨天地的气势陡然生起。

  而另一个小人演化而成的韩湘，更是随着气势连番抖动，阵阵龙威洋溢，隐隐有丈许龙影缭绕在金光之中，猛地向着身侧韩湘的身躯再度融合进去。

  金光合并化作浓稠液体，挥洒天地如金雨滋泥，落在素行云与赤面的身躯中，仿佛也夹带了浓重的怪异气息流散而出，传入二人的经脉丹田内，催发着内力不住攀升。

  韩湘再次赤身立在天半，周身金光蛰伏隐藏，只有他坚挺的背脊与肌肉遒劲的身躯潇洒劲风，看的素行云心头一阵抖动，羞怯满怀。

  赤面早已在金雨的催发下闭目调息，妄图修复了自身的伤势，重振旗鼓帮助韩湘共同抵抗天地之威。

  而小七再次失声出口：“陆地仙人…？”

  韩湘听闻到小七的声音，心神一动，仿佛已非是自身，只投下慈祥的目光看了小七一眼，低声道：“七儿，父亲回来了…”

  小七颤抖着，木质的眼眶想要湿润却再难有泪水流出，只有啼哭在吼，舒畅在胸。

  韩湘也自看到了素行云的面庞，眼神猛地一阵变换，声音中带着冷冽与霸道，更有不屈傲然，沉声道：“你是韩湘的女人，也自是我骆岐的女人…”说着他转头看向天边的漩涡，眼神带着蔑视与坚毅，接着道：“待此间事了，我陪你畅游天地。”

  素行云心中一动，有欢喜带着兴奋，突然似又想到什么，猛地抬头道：“你不是韩湘？”

  韩湘却洒然一笑，沉声道：“也是韩湘，也是骆岐，更是圣教的少主和这方天地的逆行者。”

  素行云踉跄坐地，怀中的小七也被她丢落地面，失神的望着天边的那个孤傲的身影，再不介意其赤身裸体，只呆呆的看着那个本熟悉不已，宛如烙印心田的面容，此际却渐感陌生。

  那原本的书生之气荡然无存，只有冷冽与霸道，也正如他所说，正是逆天而行之人，哪里还是那个本善良，却时而疯魔，时而如妖兽的清秀男子？

  素行云茫然摇头，道：“不，你不是韩湘。”

  “噼啪！”

  雷蛇翻卷爆裂，结界中心黑云漩涡中的神雷更加粗壮，宛如南际山顶斜刺倒立，坠落云端一般，其内更有无尽的天地威能，仿佛视众生做蝼蚁。

  韩湘已扭头再看天空，眼神中的霸道更甚。

  雷蛇吞吐，势头略显。

  金光一闪，韩湘竟迎着那神雷将出的轨迹先一步轰击而出。

  他掌中带着浩然之气，更有一股苍龙怒吼从金光中散出，转瞬便已拍向了结界光幕正中的漩涡，也拍向了那蓄势待发的神雷。

  金光迸射，白亮耀天，一道带着无穷威力的波纹急速扩张，在天半直撞向北方的南际山，又扫过南方十万大山的群山峰顶。

  “轰隆隆！”

  连响不断，接着便是烟尘四起，尘埃散乱，碎石携着南际山的峰顶从那波纹扫过的地方轰然跌落，纵横百丈，宛如遮天星辰撞击中州，激起爆响轰鸣，震动天地。

  大地抖动，山河破碎，天光失色，碎石烟尘中，赤面携着素行云急速闪躲，怀中的小七被颠簸的“咯吱”作响，只看着天半的人影，眼中充满自豪与羡慕。

  而那金光白芒中，韩湘傲然而立，周身金芒缭绕更胜，白光如道道锋芒穿插而过，却被他挥手间驱散。

  余波震裂了黑云漩涡，只有一片清光闪动中，浑厚的结界光幕孤零零的显现眼前，透过清光依稀可见上头一道铁链横亘而过，却因南际山顶被斩断跌落幽冥深渊而直垂向下，带着铁锈在外界的阳光中清晰可见。

  韩湘傲然而立，怒视苍天，张狂的大笑道：“你这天道，也不过如此…”

  素行云在地面碎石间与赤面并肩而立，怀中抱着小七，失神的看着天半那个****的身影，柳眉紧皱，却听赤面在身边失神道：“这个人，不是少主…”

  素行云点头，一股悲伤划过心田，不知不觉间她竟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内心，那个秀子的身影，带着一丝如妖的兽意已越加厚重，而现在却化作眼前这个狰狞张狂的霸道男子。

  泪水不觉已沾满了她的眼眶，顺着她惨白的面颊缓缓滴落，沾染到被龙血再度染红的衣衫上，酝开一片泪痕。

  韩湘大笑不止，声音霸道狠戾，更有锋芒毕现之色，盯着头顶的清光结界，缓慢伸处一张金光洋溢的手掌便要印上。

  忽然黑气一闪，瞬间将清光取代，化作一片黑幕笼罩天地。

  随着韩湘手掌的印来，一道尖细的黑芒化作闪电猛然穿出，破碎了金光直击在韩湘的手中，顺着臂膀一直延伸弥漫整个身躯，转瞬已将他化作黑人。

  一切电光火石，接着便是韩湘撕心裂肺的哀吼传出。霎时间黑光一闪，结界消失，连带着韩湘的身躯也蓦地化作残影片片，消失在了幽冥深渊的半天中。

  素行云与赤面失神的看着头顶，一切变化的突兀。但此际结界消失，黑雾飘散，只有巨石横亘身侧，连着铁链一直延伸到十万大山腹地。

  有阳光投下，驱散了一地的阴霾与烟尘。有阴灵在阴风的夹带下缓慢探出头颅，轻光闪动，像是极为畏惧这真实的阳光一般，悲鸣一声复又寻了山石缝隙投入其中。

  但阳光猛烈，这等阴物怎能窥见？往日有幽冥深渊的结界保护倒也无妨，此际却纷纷在阳光中，带着嘶吼，带着狰狞，带着不甘与凄厉，轻光爆裂，消散无踪。

  身边妖兽呼叫频起，梼杌怒吼，貔貅肆虐，震动山野。但没了神龙镇压，他们已是王者，笑傲天地，谁能奈何？

  赤面与素行云连同着木偶小七呆呆的看着天空，各自心思沉重，更不解一切究竟为何。

  素行云不禁又想起那个清秀的秀子，眼角的泪水更花了身前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