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63章 刘球上书

  “听说皇帝老儿的金銮殿被劈了？失火了没？哎呀，我家的茅房顶也被劈了，还失火了呢！”这事山野村夫们闲时无聊瞎比比，也不怕被官差听见抓了去。你家的茅房顶？草你二大爷的，能跟金銮殿比么？你这是对朝廷不敬！对皇帝大不敬！砍头都是轻的，能灭你九族信不信？

  “看吧，我就说嘛，这太监当政是要遭天谴的。那个没卵子的鸟货，嚣张过头了哈……”这是中下层官吏们的议论。

  “诸公！皇上年幼，被奸贼蒙蔽，亲小人，远贤臣，以致水旱频繁发生；麓川用兵，劳民伤财，以致雷劈奉天。我等食朝廷俸禄……要上书！要诤谏！……”某位朝廷大臣捶胸顿足，对自己的同僚慷慨激昂地说着。

  总而言之，现在的朝廷一片混乱。内阁首辅杨溥有心改变局面，他虽然年迈，但其资历和威望却是天下第一。不过转念一想，这其实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听起来很严重，但所谓的严重都只是“礼”之所在，而并非“利”之所在，说到底，不过是一片琉璃瓦片罢了，都是人心作祟。

  人心是可以利用的，杨溥看到了打倒王振的希望，只是该由谁出这个头儿呢？

  自己是主帅，肯定不能赤膊上阵的；两军对垒，不说什么先锋大将了，总要先撒出去些斥候探探路的。

  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人，不但说话有分量，关键是就在皇帝身边，足以影响到皇帝的想法和决策。

  于是，八月初，皇帝的老师、侍讲学士刘球，针对雷击事件上书，建言十大事。比如建议皇帝要勤于学习，只有这样才能明白事理，才能知道如何进行决策；只有所有政令决策是出自皇帝，才不会导致权力被下面的人所窃取。

  再比如要选贤任能，任命的人要让大家都能够信服；刑罚分明，但不能过于苛刻，不要动不动就随便抓人。

  以上等等都是文事，其中还有两件武事：麓川连年用兵，死亡十分之七八，军费开支和封赏的爵位不可胜计。现在又派蒋贵远征缅甸，责成他们献出思任发。即使真的擒拿回来，不过是悬首于通衢示众而已。而缅甸将因此要挟功劳，一定请求与木邦共同瓜分其地。如果不给则会惹他们动怒，给他们则两蛮坐大，这是减一麓川而生出两个麓川。

  还有元蒙也需要注意，朝廷应分派给事中、御史巡视京师边防各军，及时训练，不要让他们向各厂借用工役之人，服役于私家。公开实行武选以求良将，制定招募之法以招来武勇之人；广办屯田，公行盐法，以充实储蓄，使武备不缺，而对于外患也有防范。

  十件事明里暗里都是指向王振，什么皇帝要勤于学习，要自己做决策等等，可不就是说皇帝平时没有自己的决策，凡事总爱听王振摆布么？

  还有麓川用兵的事情，这本来就是王振的主意。前文说过，王振从小就很有“理想”和“抱负”的，他的理想就是登上权力巅峰，他的抱负就是学习北宋的童贯，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北边的瓦剌实在太过强大，他目前的权力也不是很稳定，所以不敢和瓦剌调皮；再者，瓦剌现在毕竟表面上臣服大明，年年上贡，暗里还给王振准备了不少孝敬，所以他也不好拿瓦剌开刀。

  而思任发却夜郎自大，不知死活地要叛乱，要独立，正好给了王振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所以，早在正统六年，王振就极力鼓动皇帝大举征讨麓川。可刘球却认为开战会劳民伤财，上书极力反对，只是兵部等有司衙门也都赞同征讨，并做好了战争准备，所以刘球的建议未被采纳。

  现在已经是正统八年，借着雷击事件的影响，刘球再次上书，要求停止战争，呼吁和平，甚至暗示正是因为麓川之役过于劳民伤财，所以上天震怒，下雷警告等等。

  刘球的想法是好的，可他是清贵人物，对人心的琢磨还是不够。所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你要表达的可能是某一个意思，比如无心开个玩笑等等，但听者会理解成另外一个意思。

  很悲剧，奏疏送到内廷，小皇帝看罢颇有些暗怒，比如第一条建议，皇帝要勤于学习，要自己做决策等等，这不是暗示朕平日里不爱学习么？要知道，刘球是侍讲学士，也就是皇帝的老师，平时要经常给皇帝讲课的。别人说皇帝不爱学习，那可能是流言，是诽谤；可刘球天天负责给皇帝讲课，他若暗示皇帝没好好学习，那……皇帝肯定就是一个淘气顽皮的孩子，不爱学习，贪图玩乐。

  再有麓川用兵的事，虽然是王振出得主意，可最终做决定的还是皇帝。什么南征北讨，开疆拓土之类的抱负和梦想，对于王振而言或许有点扯淡，可皇帝有这样的抱负和梦想不行么？不管王振如何，关键在于皇帝也有着同样的抱负和梦想。

  这就像我们平时为人处事一样，你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都能够和领导保持高度一致，你所说的正是领导想说的，你所做的正是领导想做的，你想实现的正是领导想实现的，你说领导不挺你不罩你，还能去挺谁罩谁？

  等到有人说你说错了，说你做错了，说你目标错了等等，好吧，他们以为是在打你的脸，可事实上呢？所谓狐假虎威，就是老虎给狐狸办法了营业执照，允许狐狸在自家门口摆个烧烤摊，你什么城管什么小流氓之类的，不分青红皂白，不探水深水浅，上门就砸了狐狸的摊子，吊销狐狸的营业执照，你说老虎不恼么？你说老虎会认为你只是想欺负欺负狐狸么？

  狐狸多得是，你非要跑到老虎家门口欺负这只圈养的狐狸，少不得要引来老虎出洞。

  老虎因为要统领百兽，所以也不好只顾着自己发威，总得要让大家心服口服。所以，皇帝首先将刘球的奏疏拿到朝会上讨论。廷臣们有很多人已经投靠了王振，还有一部分中间派在观望，以杨溥为首的正义之士也都哑然失声，最后讨论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十件事只通过了一件，就是有关太常寺的官员要尽快任命了。于是皇帝当堂让吏部推举人选，最终由修撰董璘改任太常官，奉行祭祀事务。

  事情讨论完毕，刘球很是失了面子，毕竟大部分建议被否决。皇帝虽然生气，可毕竟年轻，过了一阵气也就消了，所以这老虎只是露了个面，吓唬吓唬人，倒也没有张牙舞爪，露出吃人的意图。

  可是更不幸，小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