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微服访刘家

2013-12-23 作者: 骁骑校
  第二天是星期天,赵玉峰让伙房预备好了面粉豆油,跑到后宅禀报陈子锟:“大帅,都安排妥了,可以动身了,”

  陈子锟说通知刘秘书沒有,贸然前往怕是不太礼貌吧。

  赵玉峰说沒通知,这事儿要是提前说了就沒效果了,要的就是微服私访的味儿,顺道瞅瞅刘秘书家的情况,大帅您最好穿便装去,别把人家吓着喽。

  陈子锟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堂堂一督办跑到人家小女生家里去,别说吓到刘家人,就是整条街都得轰动了,这样可不好。

  于是,陈子锟换了件青布长衫,戴了顶礼帽,拉着阮铭川一起,微服前往刘家,赵玉峰也换了便装,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沒动用汽车,这玩意在省城还很少见,怕把老百姓惊着,只找了几辆洋车,拉着面粉豆油,按照刘婷登记表上写的家庭地址直奔而去。

  刘婷家住在省城骡马市大街旁的一条巷口里,一群野孩子正在打架,赵玉峰见了上前呵斥道:“闹什么,都起开,”

  半大孩子们一哄而散,只见地上躺着一个男孩,浑身都是脚印和泥土,赵玉峰道:“这孩子,别是打坏了吧,”

  小男孩骨碌一下爬起來,两只眼睛乌亮,拍拍身上的灰尘,大大咧咧道:“沒事,权当给小爷挠痒痒了,”

  赵玉峰道“哟呵,小子有点意思啊,给我指个路,我给你一毛钱,”

  小男孩道:“您去哪儿,找哪位,”

  赵玉峰道:“我找住在这条巷子里姓刘一户人家,他家有个女儿叫刘婷,是江大的学生,”

  “我认识,跟我來吧,”小男孩头前带路,领着他们來到巷子深处一户人家门前,红漆大门有些年头了,油漆都剥落了,对联上的毛笔字很见功底,联句倒是平常,大门半敞着,可以看到院子深处长着的一丛翠竹。

  小男孩推门进去:“姐,有客人,”

  “哪來的客人啊,”院子里传來刘婷的声音,她今天休息在家,沒穿上班时的衣服,而是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灰布大褂,两手都是胰子泡沫,正坐在小板凳上搓衣服呢。

  院子里几个孩子正在玩耍,年龄大的抱着年龄小的,一个个面有菜色,衣衫破旧但是洗的很干净,可见主妇持家有道。

  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瞪着这帮不速之客,刘婷看到登门拜访的竟然是陈督办和赵处长,一时间手足无措,慌了神:“督……”

  赵玉峰打断她:“督办公署给职员们送温暖來了,你别客气,咱们走,”

  刘婷看他们都是便装打扮,立刻心领神会,督办这是微服私访呢,于是便不再声张,邀请他们进屋稍坐。

  拉车的帮忙把面口袋和豆油从车上卸下來,一帮孩子都不做声,怯生生的站在,眼中都是喜色。

  赵玉峰掏出一毛钱道:“小兄弟,赏你的,”

  领他们进來的男孩赶紧摆手:“先生,您是客,我哪能要您的钱,”

  进了屋门,陈子锟打量一番,刘家果然清贫,不过明显感觉到是败落的书香世家,书架上线装典籍数百本,桌子上文房四宝俱全,墙上还挂着几幅字,和门口春联字迹相同,看來是主人亲笔。

  刘婷忙乎着沏茶,可是水壶里沒热水了,急的她团团转,赵玉峰道:“刘秘书,你别客气,我们坐一会就走,令尊不在家,”

  “我爹出去了,你们找他有事,”刘婷很疑惑。

  “令尊不是在报馆干过么,正好我这位朋友想在江东办报,有些事情想请教令尊,”陈子锟解释道。

  “这样啊,”刘婷冲外面喊了一声:“小勇,去把爹喊來,”

  小勇就是那个领路的男孩,应了一声,一溜烟的出去了,不过很快又跑回來,扯着嗓子喊:“姐,爹回來了,”

  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匆匆而來,进了院子就看见屋檐下的面粉口袋,便是一愣,进了门,陈子锟等三人都站了起來,刘婷落落大方介绍道:“爹,这些是我的……朋友,陈先生,赵先生,还有阮先生,”

  “快快快坐,婷儿,沏、沏茶,”刘父忙道,不过目光中带着一丝警惕。

  阮铭川率先掏出名片递过去:“刘先生,鄙人阮铭川,北京京报社的,”

  刘父双手接过名片,退后一步道:“原來是京师鼎鼎大名的阮记者,久仰久仰,兄弟刘存仁,”言语间热情了许多,他明白过來,这帮不速之客是來找自己的,而不是來打女儿主意的。

  陈子锟沒有名片,他和赵玉峰都是作为阮铭川的从人出现,双方只是简单寒暄,说句幸会,握握手,便各自落座。

  “刘先生,是这样,我呢,准备在江东办报纸,听说您是报业老前辈,特來咨询一二,还望赐教,”阮铭川开门见山道。

  谈到报纸,刘存仁立刻变得神采飞扬,说话也不结巴了,他是江东时报的元老级人物,所有的刊登文章都经过他的手,论起对新闻的看法,报纸的发展方向,他侃侃而谈,认识之深刻,学识之渊博,令阮铭川刮目相看。

  “江东真乃藏龙卧虎之地,刘先生,愿不愿意与我一同办报,”阮铭川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当即发出邀请。

  哪知道刘父竟然迟疑起來。

  刘婷在一旁急不可耐,却又不好插嘴。

  半晌,刘父才道:“不瞒诸位,数日前我才从报馆离职,按照行规,起码三个月之内,是不能从事同业的,所以……还望海涵,”

  阮铭川和陈子锟对视一眼,暗暗点头,刘父果然是个君子。

  “那好,我们便不打扰了,改日再來拜访,”阮铭川告辞,刘父也不强留,起身相送。

  到了门口,正遇到刘母回來,少不得又是一番介绍,刘母不由分说,将阮铭川拉住:“这都大中午了,上哪去,留下來吃饭,婷儿,洗菜去,小勇,打酒去,当家的你也别闲着,陪客人说说话,咱们家沒什么好菜,您几位海涵,”

  众人大感意外,刘父谦谦君子,刘母却如女中豪杰一般,盛情难却,阮铭川和赵玉峰都看向陈子锟。

  “既然刘太太如此客气,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子锟道。

  刘存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原來这个留着胡子的年轻人才是领头的。

  中午的饭菜简单而雅致,一尾鱼,一碟笋,一盘小葱豆腐,一碟茴香豆,再加上一壶酒,四人把酒论报,进而谈到政治,刘父喝了几杯酒后,谈性大发,道:“北洋政府,已经沒有三年寿数了,”

  陈子锟道:“北洋昏聩,覆灭是迟早的事情,刘先生何以算的如此清楚,”

  刘存仁道:“冥冥中自有天意,袁世凯四年,段祺瑞四年,曹锟四年,如今又是奉张当家,定然又是一个四年,四四十六,民国十七八年左右,北洋势必垮台,”

  陈子锟和阮铭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道:“高论,”

  刘存仁得意道:“哪里哪里,”

  陈子锟道:“刘先生,敢问您对江东政局怎么看,”

  刘存仁神色严肃起來,道:“陈督办这个人,表面文章做的很是很足的,”

  此言一出,空气有些紧张起來,赵玉峰干咳一声,示意端菜进來的刘婷劝阻其父,刘婷心领神会,道:“爹,你喝醉了,别乱说了,”

  刘父酒劲上來,根本不顾女儿的暗示,眯缝着眼睛,筷子在空中指指点点:“江东省民生凋敝,每年汛期,淮江都要决口泛滥,百姓流离失所,乡间饿殍满地,农村土地兼并严重,为富不仁者,小斗出大斗进,高利贷印子钱,县政府保安团乡公所,压榨百姓如狼似虎,这些,陈督办可曾看在眼里,”

  屋里人噤若寒蝉,陈子锟却举起酒杯:“刘先生,说得好,我敬你,陈子锟这个人,比孙开勤如何,”

  刘存仁举起杯子,滋溜一口干了,咂咂嘴,拈起一粒茴香豆吃了,道:“陈子锟比孙开勤自然是强了不止十倍,但也仅限于人品方面,在施政上,陈孙二人并无差别,不信,不信你看看他主政江东以來做过什么,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上海,在北京花天酒地,整天发通电,赚取名声和眼球,呵呵,这一点倒是和他的恩师吴佩孚如出一辙,四个字,惯会做秀,”

  “爹,”刘婷都快急哭了,忍不住跺脚喊了一声。

  “哦,爹喝多了,”刘存仁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讪讪笑道:“我这个人呐,就喜欢喝两杯,酒量不好还爱胡言乱语,三位莫怪,莫怪啊,”

  阮铭川笑道:“老刘,我看你当校对屈才了,不如我办报纸,你來当个编辑,咱们一块儿写文章骂陈子锟,”

  刘存仁慌忙道:“不敢,不敢,我就是喝多了,信口胡言罢了,哪能上报纸,”

  政治探讨到此为止,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撤了酒席,陈子锟等人告辞而去,刘存仁带着大女儿把客人一直送到巷口头。

  回到家里,刘母埋怨道:“你啊你,沒酒量就别逞能,喝多了胡说八道,把人家吓着了吧,谁还敢聘你,”

  刘存仁端着小茶壶一边喝茶,一边道:“无妨,我知道这位阮记者,他向來以言辞激烈著称的,对了,婷儿,另外两人客人什么來头,可是江大的教授,”

  刘婷:“个子高的是陈督办,白净面皮的是公署副官处赵处长,”

  “什么,”小茶壶落地,摔了个粉碎,刘父愕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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