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入世

  我们自然一起去了那一家披萨店，莫子涵毫不客气地点了她喜欢吃的披散，陈姐一脸淡淡的笑，也并不说她什么。看得出来，陈姐对这个外甥女特别喜欢。

  “你少点点，女孩子要保持好的身材，身材要是走形了，你以后还怎么当主持人？”陈姐有些宠溺地说道。

  “哎，没事儿。我这身材，吃什么都不胖。我还嫌自己太瘦呢，多吃点增增肥。”莫子涵贪吃地像个孩子，身上看上去倒是特别的纤细，没什么多余的赘肉。

  “哎，你看她。没办法，我姐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打小就拼命地疼，现在宠坏了都。”陈姐颇有些歉意地看着我。

  “没事儿，我本来也不怎么爱吃披萨。子涵点的这几个估计是她爱吃的，就让她吃吧，我们跟着随便吃点就好。”我笑着看着陈姐，她也笑了笑。

  莫子涵一连点了三份大披萨，每次端上来她先给自己切上一块，剩下的再递给我们，后来大概是渴了，又为自己要了一杯热牛奶。她这样的表现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被溺爱惯了的孩子，举手投足都透露着自私。

  陈姐和我聊了些家常，谈到要结婚的事儿，莫子涵突然来劲了，“炎颜姐你就放心地去结婚吧，你的位置我替你守着。放心，我保证把咱节目主持得好好的，绝对不给你和我小姨添麻烦。”

  “子涵你说什么呢？你能不能做节目还得看你下午的表现呢。再说了，就算你炎颜姐结婚了也不代表她以后就不主持节目了。以后不许这么乱说话，你这样小姨要说你的。”陈姐训斥了两句，然后扭头看着我，“放心吧，我只是想让她历练一下，这孩子太缺少历练。你别担心，你的位置不会变，除非你自己放弃。”

  陈姐最后一句话让我心里一沉。说实话，我不觉得莫子涵这样的个性能够把节目做好，可是如今这浑水摸鱼的社会，有关系的人不在乎实力和内涵。陈伊咪当初我也不看好，可是人家现在依然把节目做得很好。还有当年的沈白，为人说话恐怕连莫子涵都不如，也照样在台里当了好几年的一姐。

  我不能再高估自己低估别人了，恃才傲物，会让自己的出路越来越窄。

  “我不会轻易放弃的，陈姐，放心吧。子涵，下午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我们一起努力，好好把节目做好，你说好吗？”我笑眯眯地看着她，同时间接向陈姐表明态度。

  “嗯，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小姨把主持稿交给我我就认真看过了，你放心吧。你的每一期节目我都看了好几遍，模仿你的风格我还是有信心的。”莫子涵信誓旦旦地说。

  “做主持人要有自己的风格，光靠模仿别人怎么可能长久。子涵，你好好学习是应该的，但是不能去模仿别人，得找到自己的方向。”陈姐适时教导，那模样就像当初对待我一样用心。

  吃完午饭，我们回到台里，陈姐不放心地让莫子涵在她的办公室里彩排一遍。我和陈姐坐在沙发上看着，莫子涵快速浏览了一遍主持稿后，居然一下就能流利地从头到尾把要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表达出来，字正腔圆，说话的手势和风格真的和我如出一辙。

  陈姐满意地笑了，走上前去对她说：“对，就这样。眼下你还没摸索出自己的风格，借鉴下也是好的。没准今天的节目一播出，观众们该给你一个小炎颜的称号了，你太像炎颜了。”

  “是啊，看来子涵没少看我主持的节目，腔调、动作、语言、神情都和我很相似。”我也这样说，顺便试探下她们两的反应。

  “嘿嘿，我小姨早就告诉我了，说你是台里这些年来不可多得的主持好苗子，让我照着你的路线走下去，准没错。所以，炎颜姐你是我的启蒙老师，我很敬重你的。”莫子涵的话毫无顾忌地对我说这些。

  “哪有，有陈姐对你的栽培，你会比我更优秀的。”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看着别人穿着原本给自己准备的主持人服装、画着同样的妆、坐在同样的位置以相同的姿势和相似的语言风格和嘉宾对话，那一刻我的心里别扭极了。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那个位置的自己，才明白原本无论是谁坐在那个位置都能发光发热，自己并非无可取代。我一直以来把自己看得过为重要。

  我笑着在陈姐旁边说：“子涵的表现真不错，陈姐，你们一家人的基因真好，以后你儿子一定也很棒。”

  从这一刻起，我已经把那个清高孤冷、直言直语的炎颜从骨子里剔去，开始给自己戴上面具。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哈哈……哪有，子涵表现上像个孩子，其实还是很努力的。我姐姐也是从小培养，很小的时候就给她报各种培训班，一心往这个路子上走。我儿子我可不想他这么累，可千万别干主持人这行了，压力太大了。”我这些话显然说到陈姐心里去了，陈姐说话开始变得有些温度。

  “您现在是这么说，等小家伙稍微大点了，您肯定恨不能让他把十八般武艺都练全了。我弟弟就是这样的，我妈妈现在全身心培养，恨不能家里出个全才。不过可苦了我弟弟了，老是跟我抱怨我妈有多残忍。”我笑着和陈姐聊着天，尽量不表现出对她的安排不满的神色，和她聊一些家常，增进和她之间的情分。

  “你还有弟弟呢，我都没听你提起过。弟弟今年多大了？”我们边通过屏幕看着子涵的录播情况边小声地聊着天。莫子涵主持得还不错，陈姐便松懈了很多。

  下午录播完节目之后，我又请她们吃了一顿饭，这样以德报怨的行为终于换来了陈姐对我的一丝丝愧疚。送他们回去的路上，陈姐突然说：“炎颜，这几天好好把脸上的伤养养。我让子涵代班也只是为了让她多加锻炼一下，可没有把她培养成我接班人的意思。在我眼里，亲疏都一样，关键是节目效果。节目做不好，再亲的也一样。子涵现在还不行，我打算让她去下面的电视台锻炼两年再说。”

  “陈姐，看您说哪里的话。我都懂的，姐，咱们之间不用多说。我们现在都经验不足，都得靠您多指点多提拔。您放心吧，我一直把您当亲人，子涵自然也是我亲人。我们都是自己人。”我奉承道。

  “对！这么想就对了，我们都是自己人。炎颜，有空你来我家吃饭，你张哥做的菜可绝了。”陈姐听我这么说特别高兴，居然开始邀请我去她家吃饭，大概是我连请他们两顿饭过意不去吧。

  “我一定去，我也好久没看到小宝贝了。看你发的照片胖乎乎的样子就想大亲一口。不用您说我也得去。”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努力了一天，总算有些成效。如果今天我表现出一点不满的情绪，只怕我和陈姐的关系只会更僵。

  我和斯达说了陈姐恩准我休假几天的事，斯达没往深里想，他说：“你看，你之前还那么担心。你们领导还是很关照你的。”

  我疲惫地笑了笑，简单“嗯”了一声，“我一会儿出去一下，小河叫我一起打麻将。”

  斯达“啊”了一声，他大概从没想过“打麻将”这三个字会从我嘴里说出来。“打麻将？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打麻将了？”他果然很诧异。

  “打的不是麻将，打的是人心。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入世。”我叹了口气，换了身平常的衣服，对着镜子稍微修饰了下自己。脸上那一道伤痕还是特别明显，不过头发放下来能够稍微遮挡一些。只要不是上电视，平时应酬也美食，大家应该都会谅解。

  “我陪你一起去吧。你和小河还有谁打麻将？不会是和宋普京吧？”斯达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没有，小河说是两位广告业的老总，都是和我们台里有合作的。最近工作上越来越力不从心，我得好好下一番功夫了。”我解释了一下，不想斯达对我有所误会。

  “噢……两位老总？多大岁数的？已婚还是未婚啊？”斯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担忧中，没有在意我所说的“力不从心”。

  “就是简单打个麻将，你想那么多。你好好在家休息吧，你明天还要起早。我回家可能晚点儿，别等我了。”我决心不再沉浸在自己的儿女情长中，沉下心来好好应付下最近的工作危机。

  我就这样出了门，斯达站在门口望着我走出门去，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等我到车上的时候，收到了他的一条微信：“我感觉我们的心越来越远了，这让我很不安。”

  “没有，就是最近工作出了状况，我想好好拯救下自己。”我试着解释。

  “别骗我了，是因为我妈住进来的缘故，所以你越来越不想呆在家里了，对么？”斯达的思维没有和我在一个频道上。

  误会，往往就是这样产生的。斯达理解不了我内心最深层次的担忧，以为我不过是想逃离家里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