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采草贼

2014-12-30 作者: 墨舞碧歌
  晚,霍府别院。

  素珍洗完澡,系好裹胸布,穿上衣裤,便斜斜地靠在床边想事情。

  双膝嘶嘶地疼,她一边咒骂着连玉,一边抚着快要爆炸的脑袋。

  一时气愤,当众对阿三下了战书。可是一场战斗,若连应战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又怎么能胜?

  而且,这是一场怎么打都输的仗。

  记得当所有人都离去,房中只剩她、连捷等人和倚靠在椅上闭目不语的连玉时,她讨好地问连玉该怎么审理此案,连玉鸟也不鸟她,挥手一招青龙、白虎,两人将她押到殿外扔下,便扬长离去盒。

  当日,接下莫愁的状子,知莫愁无处容身,谢生父母对莫愁只有怨恨,先前莫愁告状回去,便狠打了她,遂将她接到自己暂住的霍府别院。回来后,她连莫愁也不曾去看,只烧了一大桶热水,又恶狠狠地吩咐那四只“雄性动物”不可进来***扰她,洗完澡后,便瘫在床上半死不活,思前想后,呆坐半天。

  她必须要知道连玉的意思,才能办案。

  可连玉若要为国放弃莫愁和谢生,她又该怎么办?

  连玉这样做无可厚非,而且,他也该这样做。

  国家的利益必定高于个人的。

  可是、可是,若连莫愁都为最终负了她的谢生不惜四处受刑也要告倒裴奉机,她又何堪忍心舍了她?

  死的那几个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这些人人称贱的人在最初,又有多少不是为了生活、生存?

  将莫愁带回的路上,莫愁曾略略说过,死的两个姐妹那晚曾赠过她不少银两,让她和谢生拿去做小营生。

  她大叫一声,恨恨看向悬在屏风上的状元红袍和乌纱官服。

  娘诶,她是来复仇的!

  现在是怎么了?

  别人的事,关她屁事?

  她全家都死光了,其他人也跟着全部死光才好!

  她对得起别人,谁来对得起她!

  “李怀素。”

  她闭上眼睛,又号叫了一声。突然,一道声音空降在耳边。

  她一惊,猛地睁眼,却见一个戴着脸谱的灰袍男子站在床前。她想也没想,一手往床上的包袱一摸,然后转身一扬。只听得对方低沉斥道:“你往我脸上撒了什么?”

  “石灰,防身用的。采草贼,看老子不打死你!”

  素珍心满意足地看着来人双目紧闭,正要过去将这偷袭者的脸谱摘了暴打一顿,却见这人身子微微前倾,前襟有什么东西探出半截来。她一看,不得了,那是……她的笛子!

  笛子很快跌回衣物里。虽只有一瞬,但素珍确定,那做工、那刻字,必是她的笛子无疑。

  那、那、那……岂非就是李兆廷?!

  她顿时愣住,正又惊喜又不知所措。

  对方沉声喝道:“是我,霍长安。李怀素,你这蠢材,本少要采草用得着采你?马上去找些菜油过来给我冲洗!”

  咦,这是什么状况?兆廷为何要冒充霍长安?

  素珍傻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啊了一声,冲了出去。“霍长安”只听到屋内许多东西被撞翻闷跌的声音。

  素珍到厨房取了菜油,从厅堂经过的时候,见众人倒是镇定。霍府总管也在,看她经过,还礼貌地冲她作了一揖。

  她这时倒有几分明白,怪不得众人肯让李兆廷进来,有霍府总管在,他们果真把他当成霍长安了。

  兆廷也厉害,居然连霍府的管家也请来了。只是,他为何要假扮成霍长安?她带着满腹疑虑回房,仔细将门锁上,有些小私心,希望两人相处不被打扰。

  “霍长安”将眼睛洗干净,皱眉看着一室东倒西歪的椅子。某人正在铜镜前整理头发,笑得一脸猥琐。

  他过去一拽其衣领,将人扔到床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素珍心里七上八下,想过去挨着他坐下,又怕他不喜欢,自己爬起来坐到床的另一侧去。委实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装扮成这个样子过来找她。

  偷看他一眼,他的发饰、衣物都是霍长安的,且两人高度相去不远,他方才的声音也是刻意模仿的,若非她撒他一脸石灰,他闭着眼睛身子一动,带出小半截怀中笛子,那笛子又是她亲手所做,笛上刻有字,她必定要以为他是霍长安。

  她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你为何要戴着脸谱?”

  “我在这上京多人识得,你我之间不宜过从甚密。”“霍长安”淡淡道,“我来找你是想谈谈连玉和案子的事情。”

  素珍一听,却是微微一震,随之心下又甜又涩,甜的是那天他虽对她放下狠话,但终究没有真的就此弃她不顾,他来此是要提点她什么的吧?涩的是,他情愿装成霍长安来接近她,以绝她心思。

  她知道,自己绝不可戳穿他身份,否则,这场谈话就无法再进行下去了。若他只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来见她,那么她便

  按他喜欢的来做。

  “侯爷,我们‘不宜过从甚密’是什么意思?”她不觉疑问。他用的是霍长安的身份,这话似乎说不通。

  “霍长安”淡淡一笑,“你难道没看出来?”

  “那天皇上御书房留下来的亲信里没有你,你的意思是说你和皇上不是自己人?”

  “我和连玉关系如何与你无关。你只需知道让皇上知道你我交好,并非好事。”

  素珍讨了个没趣,朝他龇龇牙,心想:这借口倒是不差,若非早知你是李兆廷,还真被骗了。她冲他一笑,道:“请问霍侯为何大驾降临?”

  “霍长安”不答反问:“今天的事,你恨连玉吧?”

  素珍一怔,但听他语气认真,她自是得配合他,颔首道:“当然。这人翻脸太快,我知道,我自己有不对的地方,只是,他也太绝情了。”她说着,恨恨啐了一口。

  “霍长安”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口水,“过来。”

  素珍一听却是大喜,屁股一挪,挨着他坐下,做了方才一直想做的事。冷不防头上却吃一下好敲。她眉一竖,“你打我?”

  “以后还敢在我面前撒野,本侯还打你。”

  素珍知李兆廷生xing.爱洁,吐吐舌,道:“你也别怪我,都是连玉的错。还连玉呢,鲢鱼还差不多。赶明儿老子就买几尾回来下酒,霍侯你也过来尝尝。”

  “霍长安”握握自己的手,将想往她脑袋狠敲几下的冲动努力压下,只道:“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要那么做?”

  “谁知那死皇帝心里想什么!”

  “痛能让人吸取教训。皇帝大抵想让你记住,要当一名好官,凭的不是聪明、不是一颗为民的心就足够。”

  素珍蓦然怔住,又听得他微微沉了声音问道:“御书房里,所有派系暗涌,可都看明白了?明哲保身的官场作风,可都看明白了?你要想在一个地方混,就必须先要明白自己身处一个什么环境,当中都有些什么人,哪些能为己所用、哪些要提防、哪些是敌人。”

  “你是说连玉在给我上课?”素珍越发惊讶。

  “我们且先不管连玉怎么想。本侯问你,你如今是否已经明白莫愁一案来龙去脉?”

  素珍点点头。

  御书房中,连玉发问以后,每个人都做了表述,若非如此,她还不明白这案子背后的一场好戏。巡游的提出怕是有意的,将事情闹大,让连玉与大周陷入两难境地。只是没有人想到,她会接下这案子。

  “可我不过是连玉的一颗棋,他用得着这样来提醒我?何况今日他的处境也不易,哪还有工夫顾及我?再说,他既是如此用意,事后为何不告诉我?”

  “君王的心谁明白?也许他不希望在你眼里看到同情,你不也说,他今天处境难看?堂堂一国之君,却不可轻易和权非同起冲突,还要你去顶撞权非同一句,不可笑吗?

  “若你把我当朋友看,且听我一言。不要处处和权非同针锋相对,看样子,他对你颇有些兴趣,若连玉他日败于这场政治斗争之中,权非同也不至于太难为你。”

  素珍又是一怔,身旁温暖骤冷,却是“霍长安”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然而,方才那沉厚的声音仿若一股力量穿透到她心上。

  对了,李兆廷是替权非同办事的,所以他才选择以霍长安的方式来提醒她,这就是他今晚的来意吧。

  不知为什么,在宫中,他让她和权非同私下接洽,她丝毫听不进去,如今一席话却让她眼眶微热。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猜嫌。

  仿佛一瞬融会贯通。

  即便他不爱她,今晚一聚,却让她觉得十多年的痴恋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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