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第354章 弹劾(今日三更)

2015-04-19 作者: 金无彩
  不过中午,全京城都知道了元正大朝上所有有女入宫的人家都拒朝皇后,而且,在福宁公主、宝王妃和福王妃的联手逼问下,邹皇后不过清清淡淡地说了一声“散朝”就径自去了!

  这是何等的嚣张跋扈,这是何等的目中无人!

  明宗听说之后,呵呵大笑,回头斜睨孙德福:“瞧瞧,这才是你邹娘娘的本来面目!”

  孙德福耸耸肩:“我知道啊。”

  洪凤跟在一边,却低声吃吃地笑,被孙德福瞪了一眼,方收敛起来,却仍旧低声又说了一句:“听说那几位,当时差点把脸憋紫了……”

  明宗也笑起来,从眉梢到眼角都是得意:“我们夫妻联手……”

  孙德福听明宗不得不噎住,只得替他把未尽的话都说了出来:“只怕宝王家里这个年是过不痛快了!”

  明宗和洪凤对视一眼,忽然都嘿嘿地奸笑起来,那神采与犯起坏来的沈迈很像,很像!

  兴庆宫。

  裘太后听说之后,嗤笑一声,道:“自取其辱!”

  余姑姑的脸色却难看起来,小声嘀咕:“毕竟是大年下,中间又有宝王和寿宁,皇后也太不顾忌了!”

  裘太后冷冷地横她一眼,哼了一声,沉声道:“合着不肯被她们打脸就是错的?我告诉你,邹田田这个样子,才是我能真正放下心来的大唐皇后!元正大朝,她的脸可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那是整个大唐的,其中有皇帝,有我,还有邹家——若是她顾念着小情小义,由着那几个蠢货给她气受,那才真让人瞧不起!既瞧不起她,还会瞧不起我,瞧不起皇帝,更瞧不起邹家满门!她这是真长大啦!”

  说着说着,裘太后微魏叹息了一声,音韵中隐隐是满足和欣慰。

  余姑姑看了裘太后的脸色一眼,忧心忡忡。

  若邹氏是这样不肯相让,而太后又是这样一力偏袒,只怕那一位,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

  ……

  清宁宫。

  邹皇后疲惫地摘掉所有衣冠首饰,清清爽爽地瘫倒在凤床上,呻吟一声:“乏死了!我要补眠!”

  横翠头一日睡了整整一天,这会儿正是精神的时候,听这话赶忙往地上呸:“娘娘说什么呢!大过年的,那个字也能出口的?快呸两声。”

  邹皇后这才惊觉元正头一天竟然说了个“死”字,不由也呵呵地笑起来,顺从地一翻身,趴在床沿上,冲着地上用力地呸了两声,方笑道:“那我睡觉了?”

  横翠手脚迅速地拉被子、放帐子,口中嗯嗯答应着,笑容满面:“您睡,您睡!”

  正说着,外头人报:“文安侯爷递进话来,若是方便,午后令小二郎入宫见见娘娘,元正了,娘娘该给先夫人磕个头才是。”

  邹皇后惊醒,急忙坐起身来,扬声问道:“祖父在哪里说的?”

  外头尹线娘听见她答话,便推门进来,亲自来回:“老侯爷领着小二郎就在宫外候着,因怕吵了娘娘休息,才说的午后。”

  邹皇后知道这是有急事,立刻道:“你传旨出去,令他们进来陪我用膳。我此刻不歇,早些用过午膳才睡。”

  尹线娘闻言,知道事情紧急,忙应下转身亲自去了。

  这边横翠已经扬声令邴阿舍准备三人的午膳,然后又命人去:“尚仪局备案,清宁宫赐宴文安侯和邹禺邹待诏。”

  邹皇后听得她将一切安排好,起身重新梳头穿衣,然后轻轻地靠在美人榻上,道:“我闭会儿眼,祖父和阿兄来了你立即叫我,家里怕是有事。”

  横翠点头,在她身上搭了件大氅,低声道:“您歇歇,有了精神才能应付那些事。”

  仪程繁琐,直过了小半个时辰,邹老侯爷才扶着邹禺的手慢慢地走了进来。

  邹皇后从榻上起身,双颊上带着微微的粉色,迎面给邹老侯爷跪下身去:“祖父新年大吉,祖母新年大吉。”横翠等自是跟着拜倒。

  邹老侯爷见在清宁宫内殿,便不扶她,只是拈须微笑颔首。

  邹皇后站起来,却又恭敬地朝邹禺福身下去:“父亲新年大吉,母亲新年大吉。”

  邹禺微微皱眉,但还是学着邹老侯爷的样子站直不动,口中称一句:“父母安。”然后方侧身施了半礼:“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新春吉祥。”

  邹皇后站起身来,表情淡然,微微点头:“阿兄客气了。”然后转身亲手去扶了邹老侯爷去榻上坐了,笑道:“我急着见祖父,就令她们设了午宴,只怕又要被言官嘟囔,祖父不要怪我。”

  邹老侯爷坐下,见邹皇后并未避开内殿的几个侍女,便微微颔首,道:“我原也想要快些见到你才好。”

  邹皇后微微一笑,伸手止住邹老侯爷的说话,扬声道:“传膳!”

  食案上摆开,自是冬日里暖身和胃的各种菜蔬食馔。

  邹皇后看着邹老侯爷温言道:“万事大不过身子。祖父不用太过担心,先用膳。我都不怕的。”

  邹老侯爷看着自家这个越来越自信的孙女,老怀大畅,呵呵轻笑一声,点头,举箸便食。

  一边邹禺虽然心内焦急,也只得食不知味地跟着闷头吃饭。

  邹皇后也吃到了七成饱,微微笑着令横翠:“上香茶。”

  祖孙三人这才捧了暖暖的香茶细细说话。

  邹禺饱餐一顿,觉得自己焦躁的心境竟然平稳了很多,不由得看着邹皇后也惊讶一笑。

  邹皇后这才回了个笑脸给他,道:“阿兄的脸上终于晴天了。”

  邹老侯爷呵呵直笑:“禺郎总是有些沉不住气,须得再加磨练。”

  邹皇后微微抿嘴,笑道:“是。我前几日还跟圣人商量,待阿兄守孝满了,让他去西北军中历练历练。”

  西北军中是裘家的天下!

  邹皇后这是要往裘家的势力中横插一脚么?

  邹禺有些错愕。

  邹皇后笑着续道:“然后,让裘家的小五郎,也就是裘观察使的次子,跟着我们家大兄去读书,和姨表弟做伴去。”

  邹老侯爷脑子一转,知道明宗和邹皇后已经决定了分化裘家,只是借助的力量完全都是邹家,却令人殊为不解。

  邹皇后却不再继续说下去,询问的目光转向了邹老侯爷。

  邹老侯爷醒觉,哦了一声,道:“今日本来以为我是进不来的,所以想让禺郎以守孝的身份来见你。没想到你能选了赐宴的好借口。这事儿,还是我来说吧。”

  邹老侯爷和邹禺的脸色同时凝重起来:“田田,只怕明日,便有人不顾元正休假,要递折子弹劾你了。”

  ……

  ……

  翌日,明宗果然接到了御史台的奏折。

  这是谏议大夫魏冲亲自执笔写就的:“……邹氏无德无能,致使后宫多事,妃嫔妾御均不得安,病卧难起者有之,伤及子息者有之,畏而避世者有之,愤起杀人者有之。以此暴戾阴险之人为后,天下失其母矣……”

  洋洋洒洒一大篇。

  明宗随手把折子往御案上一摔:“狗屁不通!”

  孙德福眨眨眼,问:“圣人,魏大夫想干嘛?”

  明宗高高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让朕废后!”

  孙德福沉默下去,半天,才憋出来三个字:“神经病!”

  明宗哈哈大笑!

  ……

  ……

  宝王府。密室。

  宝王和温郡王的脸色都难看得很。

  幕僚却不以为意。

  不过是夫妻父子受辱么,你谋人家的龙椅,还不许人家给你脸色看了?这叫做哪门子的道理?

  但宝王和温郡王却不是为这个郁闷,父子两个是在为外头新开始的流言。

  这个流言甚至都不顾裘太后的面子了,直接说:“恐怕宝王其实是达王爷的儿子吧?”“难怪先帝不把皇位传给宝王,而是给了当今呢。”“要不然达王爷那样护着宝王爷了?自家的种呢……”

  这样一来,即便把温郡王是地藏王菩萨转世、曾猎白鹿、为祖宗护佑等等流言散播到十分,也敌不过“非先帝之后”这一条。

  宝王恼火地捶胸顿足:“他怎么会这样无耻?连阿娘的脸面都不要了!”

  温郡王看了他一眼,忽然说了一句话出来:“照咱们那天设想的最坏的情况,祖母其实真的是站在邹后一边,也就是说,是站在四叔一边的,对吧?”

  宝王一怔。

  温郡王的脸转开去,看向门口,眼神淡漠:“那就准备按照最坏的情形去做吧。”

  去做吧。

  去……做……

  幕僚只觉得有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直地冲上顶门!

  温郡王,正在建议自己的亲阿爷,去除掉自己的亲祖母!

  ……

  ……

  又过了一日,前一天还笑得前仰后合的明宗便笑不出来了。

  吏部尚书赵盟、礼部尚书崔酲联袂上书:“附议谏议大夫弹劾邹后折!”

  明宗脸色铁青地看着那两个署名,双拳紧握。

  孙德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缩着脖子站在一边。

  赵盟是明宗为了赵贵妃亲手拔擢为尚书的,其实他的本领并不够。崔酲是明宗和邹皇后一起,为了崔漓当年的身孕,也是为了抗衡宝王势力,拔擢为尚书的,为此还暗示前尚书迅速地致了仕。

  可如今,这两个白眼狼,竟然跟着魏冲这个墙头草,在正月初三这种时候,亲手署名,逼迫皇帝惩戒皇后!

  过了好半天,孙德福终于说了四个字出来:“忘恩负义!”

  明宗抬手便要砸东西。

  外头横翠的声气欢快地响起:“圣人,皇后娘娘请您去用午膳呢!阿舍熬了好大一锅羊汤,香极了!”

  明宗的手顿在了半空,神色怪异地看向御书房紧闭的房门,旋即,眼中闪过愧疚。

  孙德福想了想,笑了:“圣人何不去看看邹娘娘?老奴觉得,邹娘娘大约是知道这件事了。”

  明宗进了清宁宫坐下。邹皇后急忙上前嘘寒问暖,还殷勤地亲自给他捏肩捶背,弄得明宗大诧:“你这是做什么?”

  邹皇后娇娇俏俏地作怪:“臣妾怕圣人废了臣妾啊!”

  明宗脱口“啊呸”了一声,方呵呵大笑起来:“你又嘲笑朕!”

  邹皇后这才咯咯地笑起来,挪到自己那边坐好,笑道:“阿舍熬了好大一锅羊肉汤,我已经令人送了一些给母亲,一些给戎儿。下剩的不敢自专,所以请了圣人来试试美味。”

  明宗拧眉:“入了冬后,不几日便有羊汤,朕其实都吃得腻了。”

  邹皇后抿着嘴笑:“怎么会让您吃腻?”说着眼神便瞟了出去。

  邴阿舍笑着走了进来:“圣人来了?婢子熬了足足四个时辰的羊汤,若让您再不爱吃,那婢子就要去撞墙了!”

  明宗挑眉。

  邴阿舍上前,边说边把食案摆满:“婢子用一只鸡、一只猪脚、半口羊,借了外头煮整羊的大锅,狠狠地加了一满缸无根水。各色佐料就不用说了,直到把汤熬得乳白乳白的,才停了灶。如今这汤里,婢子只放了盐巴、醋和胡椒。您试试,若是不醇厚,不浓香,不美味,婢子就辞了清宁宫这个厨娘的差事!”

  “这是婢子学着西南那边做的蘸碟儿,专门放得多多的辣椒、盐巴和香料,热油浇过,最是痛快淋漓的。您把羊肉站着这个吃,保证您酣畅!”

  “这是昨儿也从宫中暖房里摘下来的小黄瓜、小萝卜,甚么料都不用蘸,您拿来爽口。”

  “这就简单了,是婢子学着做的蒸饼,是紫米、黄米、大麦三种磨了面,然后用鲜蔬绿菜拧了汁子和面,有股蔬果的清香,您喝汤前先试试。不然一会儿汤味儿太重,怕是会尝不出来!”

  “这是一盘子酪浆樱桃,是英妃娘娘最爱吃的。婢子试着,酸酸甜甜的,竟也是清口的上品。且红红白白的颜色,搁在黄瓜萝卜边上,也算个小装饰了。”

  明宗瞧着这最便宜的东西竟然被邴阿舍这样配来,竟然有些眼花缭乱,口水四溢,便咽了口口水道:“好得很,好得很!”

  然后再不吭声,大快朵颐起来。

  邹皇后看着他的样子,咯咯娇笑,不甘人后似的,也大吃大喝起来。

  夫妻两个就像是在抢食一样,不过一刻,便将一食案的饭食一扫而光!

  明宗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摸着肚子笑道:“感觉,这几日,竟然今天吃得最好,也吃得最饱!”

  邹皇后笑眯眯地看着他,道:“臣妾这里还有一道饭后的点心,圣人感兴趣么?”

  明宗急忙摆手:“不吃了不吃了!可真的吃不下了!”

  邹皇后笑容深了下去:“这道菜,臣妾保证,必能让您又惊又喜,胃口大开!”

  明宗看着笑意中竟隐隐有三分阴寒的邹皇后,心中一惊:“什么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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