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第341章 妇人之悔【八更（两万）】

  “敏儿，镜妖娆从古荒里逃了。”

  天山一角的铜镜之中，白衣的小人儿跳下那流沙谷口还没半盏茶的时间，镜子里面已然浮现出了一道水影，说话的语气甚是不悦。

  “逃了？！”

  那镜前之人说起话来终于再没了先前的大胆，不知为何甚至还压低了声音，素色的衣衫，那样的颜色竟是从哪里看见过。

  “能从古荒里找到出口，还真是不容易……”

  镜中之人的话中竟是有些嘉奖，却更多的是无奈，若是连那地方都关不住她，以后再是抓来还当真不知该如何处置？

  “所以她还会回天山？！”

  岩敏的面上有惊惧，身板却还算是坐得稳当，水影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

  “哈……她当然要回天山……是我问错了……”

  镜前的女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看着镜中的自己，似是甚为满意那张容貌，片刻过后，却又面露讥讽。

  “哥哥……你说现在的镜妖娆，除了天山……她还有什么？！”

  这话是在问镜中之人的，只是狡黠的眸子里却已然有了答案，镜中的人也不回答，只等着她继续。

  “可是镜妖娆啊镜妖娆……但愿你回来之后，可以不要后悔……？”

  平安街的馄饨铺子里，老板娘正手脚麻利地裹着馄饨，而一旁的老板则在挥汗剁着那馄饨馅儿，一个个荠菜馅子的大馄饨，浑圆饱满。

  负责下馄饨的却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听说那就是这老板娘带来的娃子，老板的前任死了，这一个是再续的，倒是手脚也麻利，就是说出来的话有时候有些刻薄。

  垫着纱布的木质托盘里，已然包好了的馄饨摆放得甚是整齐，待到下了锅后，那皮子便会变成晶莹剔透的，要知道这家的馄饨可是极其有名的。

  这是整条平安街上最最红火的小吃铺子，听说当年太祖皇帝微服私访的时候便来过此处，而那竖在一旁的牌子上“平安馄饨店”五个大字还是那老皇帝给题的呢，原先老老板便是靠着这一块招牌，整整养活了三代人！

  “老板，要一斤馄饨！”

  如今这个点其实甚为尴尬，大都是刚在家里用过午膳的时间，平安街上大半条街的小吃铺子上都空了，却是独独这一间，依旧热闹。

  “好嘞，客官先坐，虎头子，再下一斤馄饨！”

  那点单的客人都还没有付钱呢，当老板已然给人家张罗开了，却是一旁的老板娘不乐意了，瞪了一眼小身板的男人就往自家的儿子那里吼去。

  “虎头子急什么？！这可是都还没算账呢！”

  一斤馄饨二十个左右，那热锅旁边的小伙子已然倒豆子似得数了大半下去，却是被这当娘的一吼，手上的动作止住了，却也不知道已然下去的那几个究竟该不该再捞上来。

  “哎呀！忘了忘了，老板娘，钱先给你……”

  按理来说做生意的人若是有如此刁蛮的态度，前来光顾的客人铁定是掉头就走的，眼前却是那买馄饨的大汉不停赔笑，而那老板娘依旧趾高气昂的——

  “都来了多少次了！还忘？！下次再忘就别来了！”

  这一句话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过了，却人人都知这并非玩笑话，前些日子里便有人屡次先吃馄饨后买账，最后老板娘果断将那人的画像贴在了铺子边上，下面写了“谢绝入内”四个大字！

  “是是是是……”

  于是跟前的大汉便不再像是来买馄饨的，反倒像是来做孙子的，倘若那妇人的面上有胡子怕是早就被吹到了天上去，大汉的冷汗都要落下来了。

  “王叔，你的馄饨好了。”

  那下馄饨的少年倒是憨厚，热气腾腾的一碗不一会儿便出锅了，自家亲娘又对客人发了火，却是那少年的脸上红了，因而这一碗的蛋皮紫菜也多过了旁的，算是一次赔罪。

  “哼！”

  老板娘一个白眼，便对客人再不愿理了，说来许是有些夸张，这平安街上当真人人担心吃不到这家的馄饨！

  那可是个折磨人的事情，怪只怪这老板娘的手艺不得不服，虽然人长得有些肥硕，样貌也不怎样，但改嫁来这里不过三年的功夫，便将整条街的胃都抓住了。

  将这一小碗的馄饨做得比当年进贡老皇帝的那碗还要好吃，便成了传奇。

  所以如此的情形，每日都要在这家馄饨铺子里上演数次，回头客却只是多不少，而这老板娘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人性本贱！

  “我不是妖啊！你们才是妖呢！”

  又有客人来了，照例是先付了钱再下馄饨，却是老板娘还没来得及将那单子喊下去，便有人叫在了她的跟前。

  “抓住她！快抓住她！”

  平安长街的一头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响，随后只见一群人从那街口跑了出来，馄饨铺子里的客人们便都抬起了头去看，一边看，一边还不忘在嘴里包上一口汤！

  “让一让！让一让！”

  跑在先前的居然是个小女娃子，白色的袍子袖口都破了，也不知晓她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身后举着拖把扫帚的，粗略一数居然有百人！

  “别让她跑了！”

  又有尖锐的一声叫，身后几个婆子模样的妇人喘着粗气便赶了上来，眼看着那长长的扫把便要将小人儿拍倒了，只见白袍子的小女娃子一个转身，突然伸手掀翻了一张馄饨桌子！

  “哎哟！”

  先前被老板娘刚教育完的大汉也算是倒霉了，好不容易征得了“后娘”的原谅，这才刚坐下吃了没几口，那满当当的十多个馄饨又落了地！

  而坐在另一张桌旁的客人正幸灾乐祸着呢，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的桌子也都翻了，馄饨铺子统共不过五张桌子二十条凳子，眨眼之间便去了一半！

  满手面粉的老板娘本来还准备看好戏的，却是不料这戏居然演到自己家里来了，还演得格外地逼真。

  于是连那白乎乎的手都来不及擦，便一个箭步将那正要从铺子里拐出去的孩子抓了个正着，镜妖娆正要绕过最后一张凳子呢，只觉得手上一个力量——！

  “谁家的小野孩子！居然来老娘的地盘撒野？！”

  那老板娘气呼呼的，通红的面孔膨胀得比那馄饨还要大，却是看见了面前小人儿的脸，整个人怔住了。

  “妖娆？！”

  “大娘对不起！等我回了天山找到我师父，一定来想办法陪您钱！”

  面前的胖婶似乎叫了自己的名字，那正拿着勺子的少年也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过紧要关头镜妖娆也再顾不得这些了，只道了歉，一双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即将追上自己的那群人，伸手拉回了自己的衣裳便，又迈开了腿！

  “哎！三婶！你们作甚要追这娃子啊？！”

  风风火火的一群人，见那小人儿又跑远了便是紧追不舍，眼明手快的馄饨店老板娘拉了其中一个身材纤细的妇人出来，因为她毕竟力大，那妇人便也止住了脚步。

  “唉？！是赵妈啊！你还不知道么？！半月前可是有仙人在这大街小巷里都贴满了这丫头的画像啊！都在找她呢！你看，这不是悬赏千两么？！”

  迫不得已被拦下来的妇人其实心里可急着呢，都说先到先得，谁先将人拿下来这千两的财富便是归谁，却是面前的人不好得罪，她只能煞有其事地从袖子里扯出了张布告来，略一抖落，一张女娃子的画像便出现在了赵大娘跟前！

  清灵可人的小脸，一双眼睛虽说不似原先那般无神，大致轮廓却也相差无几——

  “娘，这不就是妖娆么？！”

  立在一旁的憨厚少年当即凑了上来，略显肥圆的脸上不大的眼睛里满是欣喜，就连心绪都激动了起来，却是立时收了亲娘一记冷眼！

  “胖虎子认识？”

  跟前的小伙子如此一说，被称作为“三婶”的人面上整个都点亮了，只盼着眼前人与那仙人要的小女娃子有个一星半点的关系，那她说不定也能捞上一笔！

  “不认识不认识……只是和虎头子原先在巷子的伴儿有些像而已，这不是他昨个儿没睡好么，一准儿看岔了！”

  其实连赵大娘自己都不甚确定，却是明白得很当年的小女娃子是看不见东西的，而且倘若那女娃子活到现在，现在应当也与虎头子一般打了。

  “三婶儿，我还真看岔了……”

  冷静下来的小伙子也终于点头，当年的妖娆断不会到如今还是只有这个年纪的，于是那纤细妇人的面色便是白了，一把夺过那布告，再也憋不住气——

  “瞎耽误功夫！”

  有史以来，馄饨铺子里的赵大娘也终于受了旁人的白眼，却是等面前的人走了，那老板从赵大娘的身后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那孩子你们认识？”

  老板也算是个忠厚老实的，对于孩子之类的不甚计较，只看着妻儿的脸色有些不对，不由得担心起来。

  “唉……那孩子像极了虎头子原来的一个同伴，从小没爹没娘的，怪可怜的，是我，那时候我们巷子里来了怪物，没出去救她……”

  “不过虎头子的那个伴儿是个小瞎子，而且年岁也不对，倘若那丫头活到现在，如今应该早已嫁了婆家了……”

  赵大娘如此说着，眼中竟是有泪，而一旁那小伙的眼眶子里也是红了，竟是妇人因了当初的胆怯，已然自责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