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节 被你的善行感动了

2014-09-12 作者: 文昌君
  云良全然料不到我的失控,神色间有些无措。

  他只是用力按着我的肩头,凝视着我的眼睛,似乎要探究我心底深处的想法,然后再将他的念头,传递给我。“当然很重要。”

  “为什么?”我明明知道答案,我也明明知道,云良不会将这个答案亲口告诉我,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问,因为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

  因为无话可说,所以我喊得歇斯底里。就像一个人,心中有了千头万绪却只能无话可说时,不管说什么,都会竭尽全力。那一句其实代表了很多句话,很多东西。

  “因为……因为……”云良的犹豫,云良的语无伦次,云良苍白的脸色,云良痛楚的神情,都让我又想笑,又想哭了。

  因为什么,不能说,难道也不能找一个理由骗一骗我?可是,扪心自问,已经知道结果的我,听见云良骗我,会比听见他这样的犹豫更好受吗,恐怕也不见得。而且,若是云良还用之前的理由,没有底气地说一句,因为我是你的夫君啊,我又会更快活吗?

  眼泪顺着我忍不住裂开微笑的嘴角流进了嘴里,又苦又涩。

  “为什么,这难道不能对我说吗?”我尝着口中的咸涩,无力地问道:“为什么重要,有多重要,找回我的记忆对你意味着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全部都不能说吗?”

  云良捏着我肩头的双手极为用力,却又明显是他在竭力克制,他的手一次次离开了我的肩头,可是马上又伸手按住,就似是他离开了我的撑持,就会站立不住。他的力气那样大,又好像是他身上的痛楚太多,不慎漏进了我的肩头。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疼得这样厉害,脸上痛楚的神色,似是身受千刀一般。云良的额头有些亮晶晶的东西,我知道,就像是我脸上此刻流下的,那并不是融化的雪水的痕迹。

  眼前忽然出现了许多张这样的面孔,苍白的,忍痛的。

  而这样的脸孔,往往出现在我心动的时候,心痛的时候,心慌的时候,心乱的时候。

  罢了,罢了,说不定这一切,原是我的错。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仿佛身体里面的精神,都被抽空了一样。比之当日无名以往滞涩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晰时,那种无力的感觉更加强烈。

  那时候,不过是感到身体中的力气在一丝一丝剥离,这一次,却是仿佛身体中的力气,将永无后继。

  难道我这是,真的要死了吗?

  我举起衣袖,轻轻擦了擦云良额边颊上的汗水。

  云良一把攥住了我的手,咬着牙说道:“不要动。”

  我看着他的苦楚没有丝毫止歇,怔了一怔,心中恍然,努力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天上飘飏的雪花,慢慢将眼眶中的泪水忍了回去。

  再低下头的时候,我的脸上已经是微微的潮湿,皆是雪花融化的痕迹,可是,我眼中的泪水,已经回到了眼眶里,而我脸上的泪水,也已经混合在了雪水里,了无痕迹。

  云良的脸色渐渐转好,他缓缓松开了我的手,迟疑地问道:“有没有捏痛你。”

  我摇头,说道:“你克制得很好,捏着我的时候并不算用力。”

  云良向我看了一会儿,说道:“你为什么难过?”

  我轻轻牵动嘴角:“现在已经不难过了。”

  “那刚才呢,是为了什么?”云良问得穷追不舍。

  “没什么,被你的善行感动了。”我不喜欢说谎话,尤其是对这样必须认真对待的事情,所以我有些不自然地错开了云良的目光,就像小孩子说了谎,怕被发现一样。那种不自然其实最能将心思昭彰。

  “你这话我能相信吗?”云良没有追着我的目光去探究,因为就算他不知道真相,假象总是已经看破了。

  “既然你觉得不能相信,你开始又何必问我。”除了狡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云良沉默一会儿,对我说道:“上车。”

  我抬头看着他,奇道:“还要走吗?”

  云良点了点头,“还要走。”

  “为了让我恢复记忆,所以你要重现我走来的一路,连遭遇靺鞨人的事情,也要重现吗?”我的声音里有难掩的激动,何必呢,一定要做这么多。

  云良的声音有些涩然,却又很是肯定:“你都想到了。是的,就算天下雪,牧民不会出来,还是要往前走的。往前走,靺鞨人是会出来的。就算你已经猜到了,也要带你去再经历一次。因为说不定到了哪里,你就能想起来了。”

  我摇头叹道:“云良,何必呢。不要这么费力了。”

  云良的声音不高,却是坚定不移:“上车吧。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我忽然纵声长笑,尽管心里没有丝毫的欢乐。

  没有等云良反应过来,我已经冲上一步,走到了雪蹄黑马的身边,纵身上马,扬鞭催马向前奔去了。

  雪蹄果然是一匹宝马,奔行起来风驰电掣。我听见身后白马清亮的长声嘶鸣,不用回首,云良已经追上来了。

  “你要干什么?快停下……”云良在我身后纵声喊道。

  接着身后更有大量的马蹄声响,我知道,所有的侍卫,穿着郦**服的,穿着大迎军服的,都已经上马追上来了。

  “皇上……皇上……”

  “贵妃……贵妃……”

  两匹好马的脚力相若,一匹发足疾奔,另一匹便不是轻易可以追上来的。其余的那些寻常良驹,更不是可以与雪蹄和白马相比拟的。所以身后的马蹄声渐稀,只剩下了白马四蹄翻飞的声音。

  “还有四十里路,你就准备这样一路过去吗?”云良在我身后喊道。

  我们向南,云良的声音顺着北风传来,混合着风声的激荡。

  风从头顶和耳边呼呼地吹过,夹杂着雪花打在脸上,一点点的凉意汇聚,几乎将脸面都冻僵了。

  马儿的颠簸震松了我的发髻,震掉了我的金钗,我能感到头发就那样如同瀑布,散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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