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如果岁月是朵被染黑的花（乔素素番外）

  乔家。

  临近八月中旬，之前每天的阳光都是毒辣而火烈，可是一场雷雨洗将地面和天空里的灼热洗刷干净，七月流火，立秋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今天的阳光虽然苍白，晒在身上却格外温暖舒服。

  乔素素难得从房间里出来，坐在花坛边上晒太阳，仍然是那一身朴素洁白的长裙子，只是裙身有了些许皱褶。

  膝上放了一本圣经，两双安然放在圣经的书页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耳边好像有鸟儿在唱着欢腾，鼻尖萦绕着醉人的花香，这样惬意的时光让人心神驰荡，她忍不住哼起了去教堂做礼拜时唱的圣歌。

  这样一个静谧的下午，难得她心如止水。

  抬起手，乔素素张开五指挡住了斜在西边天空上的太阳，纤手瘦得几乎没有了肉，皮肤白得透明，隐约都能看得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修长的五指看上去有些像森然白骨，乔素素忍不住勾唇。

  她知道，自己现在这牵强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垂头开始翻起有些泛黄的书页，这本黑皮封面的圣经她一直留在身边，小时候父亲买给她的时候就揉着她的头发，轻声告诉她：“素素，人不能没有信仰，你迷茫的时候就读一读圣经，它会让你的心静下来。”

  小时候乔素素不懂事，根本看不懂圣经，读它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烦躁，可是一直都留在身边。

  因为是父亲送的，她一直都很珍惜。

  后来父亲死了，她也一刻不曾抛弃这本书，闲时拿起来读一读，看懂之后确实能让自己心静不少。

  可是又有什么用。

  她用一双沾满鲜血的手去翻着一页页干净的书纸，到底是书纸会净化她，还是她会染脏这片纯净？

  她是恶魔，上帝保佑的是人类，上帝怜爱的是人类，不是她这种十恶不赦的人。

  她的手上沾着人血，每到深更半夜，内心的恐惧就会扩大化，黑夜吞噬着她，她蜷缩在一隅黑暗里，良知的爪牙抓得她撕心裂肺。一开始会特别痛恨黑暗的降临，在这样的晚上，她的父亲去世，她的母亲背叛，她跪在灵堂前哭到昏厥。

  可是后来习惯变成了自然，麻木代替了恐惧，她开始像吸食罂粟花那样爱上了漆黑的夜。

  就在这样的夜里，她曾经去找过一次自己的母亲，薛琴。

  那天晚上，下着滂沱大雨，她特地挑在这样的时候去找薛琴，只是希望她能心软看看自己。

  那个夜晚是乔素素永远不能忘掉的痛。

  那时候父亲死了没多久，她还没有患上小腿肌肉萎缩症，那晚她一个人，没有打伞，双手抱着父亲装裱好的黑白相片，跪在关家别墅的大门前。

  雨点打在身上很痛，乔素素却浑然不觉，她的眼神空洞，抱着相框愣愣的盯着大门。

  好像下一秒，大门就会打开，里面期盼的那个女人就会出来。

  “妈……”这是乔素素今晚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嗓音沙哑得已经不成声。

  她在对着谁喊？她到底在做什么？

  紧紧咬着唇瓣，执着相框的手逐渐紧握，本来就嫩白如葱的手指在一瞬间用力得有些泛着青白，乔素素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张口大喊道：“妈！”

  嘶哑的声音敌不过雨声，却划破黑暗，撕裂灵魂。

  那一刹那，天空电闪雷鸣，滚滚雷声降下，好似要把纤弱淡薄的她劈成两半。

  乔素素终究还是撑不住，内心的孤苦和凄寒瞬间崩溃决堤，她分不清脸上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佝偻着小小的背，浑身发颤，只是一句一句呼喊着自己的母亲。

  如果你听见的话，请你出来见见我。

  如果你看见的话，请你开门来救我。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抛弃了我。

  世界上任何人都有资格抛弃我，唯独你和父亲不能。

  如今我没了父亲，你也不要我吗？

  哭喊声没有惊天动地，乔素素只有一句又一句地呢喃，薄如蝉翼的希冀已经全部破碎，剩下的只有无边的绝望。

  这时候，一把黑色的大伞横空遮在她的身上，乔素素怀着满满的希望抬眼看去，对上的却是一双魅惑的桃花眼。

  那双眼眸的主人此刻全然没有玩世不恭的神情，执着伞静立在一边，看向她的眼神里透着怜惜，眸光逐渐变得深邃，半晌他才说道：“你不要等了，你的母亲不会出来。”

  乔素素苍白的脸已经不能再更加难看，她不相信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她是没有听到我在叫她……”

  关西辰的眼神一凛：“需要我带你上去看看吗？你的母亲，此刻说不定在和我哥逍遥快活。”

  “别说了！”乔素素连忙阻止他，使劲摇头道，“不会的，我母亲不会不要我。”

  关西辰冷脸看着她，伸出一只手来扶起乔素素，手指所触及到的地方冰凉湿透，他皱了眉，拉着她往关家别墅里走去，语气里含着愠怒：“母亲？她哪里配做母亲？”

  打开大门，关西辰拽着乔素素往楼上的房间里走去，乔素素一身狼狈，他们在一个房间前停下，关西辰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模样，心里有一刹那的迟疑。

  片刻，他还是咬着牙，转动门把，用力打开房门。

  那一刻，乔素素脸上的色泽尽失，只剩下灰白。

  血液全部凝固，她手上一滑，相框没拿稳，摔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刺耳极了。

  面前那对交缠在一起的人也刺眼极了。

  眼泪流转在眼眶里不肯落下，她倔强地瞪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双手紧攥。

  关西辰看着她固执不肯落泪的模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不是故意想让乔素素难堪，让她伤心，可是如果不一刀斩断她的念想，只怕她以后还会心存希望。

  乔素素看着薛琴，眸里一点一点迸发出深入骨髓的恨意，片刻，她蹲下身默默捡起地上黑白色的照片，眼睛一阖，含在眸里的眼泪滴落在上面，渐渐晕开。

  乔素素终是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