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2014-10-20 作者: 山楂太极盏
  赤练走到河边,将有着刺目伤痕的那只手腕伸到了清水了,一股沁凉洗进伤口,像干涸灼热的大地终于迎来了一场春雨的洗礼。

  越发地,伤口不无顾忌地翻卷开,一丝一缕的血色,似红霞漫无边际地延伸到了云中,将水面的天空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红。

  她呆呆地看着水面,宛若浮现了一个身着粉红服饰的小女孩,手中执着一柄锋利的匕首,颤抖着蹭近一只白瓷般的手腕,慢慢地,被割开的苍白皮肉作程红的翻卷,小女孩眼眸乌黑,唇色血红,像是做了一件极为自得的事情,她对着面前的人露齿一笑,神情中有一抹明亮的耀眼之意。

  月光很是柔和,树叶在高高的树枝上轻摇,天空在树叶的间隙中,映着五光十色的光线,铺满了整条道路。

  卫庄停下脚步,淡淡地问了句:

  “你怎么了?”

  那个男人的声音,总是这般风轻云淡,即使她伤得再重,那明亮桀骜的眼眸,终究不会停留在她的伤痕上,他看向她,却没有在看她,视线仿佛是穿过了透明的虚无。

  “没事”,时间久了,撒这种慌完全不需要经大脑思考,那故作微笑的唇边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脆弱。她再明白不过,在卫庄面前绝不可以表现出一丝脆弱,因为那个男人需要的是强悍的手下,不需要碍手碍脚的累赘,更不需要柔弱无力的女人。

  “很好。”说的次数多了,所以根本不会犹豫,“走吧”,紧随着的言语如他那冰冷的背影,依旧冰冷执拗,不带任何一丝情感。

  赤练神色复杂地垂下眼眸,看着水中的自己,她的眉梢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白皙而干净,浓密的乌发,殷红的嘴唇,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标志的美人,可是,现在的这张脸上,分明有着那么一股子妩媚,那么一股子摄人心魄的妖娆,还有挥之不去的狠辣,这是只有经历过地狱般的人生,才会有的风韵吧?

  这里没有什么所谓的红莲殿下,只有流沙的赤练。

  可是看着水中的自己,那张脸突然不由自主地扭曲起来,一下子幻化成了几年前那个青涩而又纯净的面孔,那张脸上挂着娇纵,而又对未来的迷茫,还有淡淡的忧郁。

  是的,那分明是已经死去的红莲的脸。

  金色阳光自云后照耀而来,晶莹剔透的光芒,少女那樱桃般的唇角残留着淡紫的淤痕,仿佛她是孤独被遗忘在人间的天使。

  那个时候最鲜明的面貌,配上了最难忘的言语:

  “你又来做什么?”,明光下的韩王斜过眼,眸底阴沉暗厉地盯着她,然后紧紧蹙起双眉,停顿了一下,他怜悯地说:“果然,废物都是厚颜无耻的,你明知道寡人这里不欢迎你,只不过给你几分公主之尊的脸面,才没有将你直接扔出去,你居然恬不知耻,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了寡人面前……滚出去。”

  红莲的身体僵硬在地面,缓缓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那居高临下的人,那个她经常挂在嘴边,所谓的这个世上最疼她的父王。

  一直未曾想过,原来,奢望着接近自己的父王,哪怕见他一面,原来都是都在自取其辱,父王厌恶她的程度,已经到了难以附加的地步,在他的眼中,她就像一只处心积虑的鼠,总是想找机会钻进那个冰冷的大殿。

  那时的她!终于学会了在悲痛面前强装笑颜,无奈也好,掩饰也好,脸上,挂着淡如水,明如月的笑意。

  冷漠的韩国深宫,是一个巨大而漫无边际的牢笼,有多少人明白,更有多少人亲眼见过,即使被奉为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的红莲公主,从记事开始,内心就留下了一个可怕的空洞,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数不尽的阴暗时光横亘在视界里,韩宫和韩王冷漠凝结得仿佛被冻住了,没有任何光明起伏的颜色,也没有任何温情浮动的声响,就像荒诞的梦境,每个人都是呆滞的木偶在呼吸。

  得不到像民间孩童那般亲人 和朋友的嬉戏陪伴,但是她学会了坚强,也懂得怎样保护自己,从来不会泪眼婆娑,也不会需求救助。长长寂寞的童年,接着顺理成章地演变成了长长的 ,寂寞的,孤独的青春,锻造出了一副任性,刁蛮的脾性。

  数千个几尽阴暗的日日月月,终于在那个少年出现后起了微妙的变化。

  曾经,有一个男孩子这样说过:“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在乎一个人,心中充满了光明和希望,全世界只有那个人最懂你的内心,你知道这是上天的赐福。”

  几年后,第一次见到少年卫庄,那是个单人独战十个武士的画面。

  那个少年孤零零地站在人群里,只能看到他的一侧,那是充满了阳刚之气的线条组合了他的脸,高挺的鼻梁上方,一双明亮的眼眸似是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就像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野气而危险。

  “开始吧,让寡人看看鬼谷的实力。”

  高高在上的韩王发下指令,手持利剑的十个武士相互示意点头,缓缓簇拥向中心站立着的那个少年敌手,根本没有意识到在某个隐秘角落里,偷偷探出头的红莲。

  危险的气息在逼近,明晃晃的剑光煞是刺眼,而少年坚毅的唇线却轻轻上扬,一双桀骜不驯的眼中,竟不曾有任何人的身影,哪怕攻击近在咫尺,他依旧一动不动。

  “哼,这么年轻,却装模作样的充好汉,竟敢一人单挑十几个护卫。”红莲轻蔑地笑了笑,今日听说有了不起的剑客入宫,乘着热闹避开了卫士耳目,悄悄前来观看,怎料那了不起的剑客竟是这般年纪,真是有趣,可真到了使手段的功夫,却是空嘘一场,分明是见到了一块任由刀斧劈砍的木头。“简直是找死。”

  武士们就持刀迫在眉睫,那个少年却游刃有余,顺势低头躲过身后的攻击,一阵混乱里,他只是躲闪着,就像十只壮硕的猫在捕捉一只会躲避的麋鼠。

  “看起来还有点实力……可你倒是打啊,快还手,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红莲看得心急,在心中为那个少年愤愤不平,实在瞧不过去那本应该出手,却是一副被压倒性的场面。

  她失望地转过头准备离去,却在这个时候错过了最精彩的情节,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十个生龙活虎的武士就一动不动,僵硬的身体上鲜血淋漓,接二连三地瘫倒在地,那个少年的剑上却不粘一滴鲜血,一出手就不让对手再有一丁点喘息的机会。

  教场立时喧哗。

  “啊,发生什么事了?”她差点大跌眼境,想不到才一转身的功夫就发生这样的场面,那个少年……果然够快,够狠。。。。。。

  少年绕过尸体走向韩王,面色平静得仿佛毫不在意刚才的流血比试,他嘴角的笑容淡淡的,眼珠也淡淡的,似乎他早已知道了结局会是这样。

  “果然是鬼谷弟子的水准,卫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寡人身边的第一剑客了,以后,你全心全意地待在寡人身边,尽忠职守。。。。。。。”韩王的溢满鼓励之词,毫不吝啬地向整个韩国宣告,第一剑客,光荣的称号不日就响彻这个国家。

  他叫卫庄?

  在看向他时,阳光下,那少年有一头棕色简洁的短发,被头带干脆地束缚着,他的眼睛像日光一样,整个人看起来淡淡的,虽在微笑,而眼珠却淡漠无比。

  原来,他是鬼谷弟子。

  虽在尊贵的韩王面前赢了帝国武士,可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兴奋的神情,结局都已注定,理所应当一般。

  韩王父王对一个外人都这般看重,可对自己。。。。。。愣愣地躲在那个角落里,激起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脆弱。

  就在这个时候,那双明亮的瞳孔骤然向中间收拢,骤然透出一股寒意,冷冷地刺了过来,惊得红莲霎时变了颜色,内心起了一种说不清的心悸和恐惧。

  当那道目光移开后,她才稍稍回复了常色,不禁皱起眉头,眼底出现一股淡淡的雾气,像是迷茫,又像是困惑。

  好冰冷!

  “我刚才害怕了?怎么可能?”尊为公主的她,面对那个少年竟有这种可笑的情绪,这样回想着,心下不禁起了一股恼意。

  尤其恨那种冰冷的眼神,父王是这样,宫里面的臣子和侍卫是这样,如今连个身份卑微的剑客也是这样,她愤然转身离去,咬紧了嘴唇。。。。。

  一日,恼意升级复仇实际,太多的委屈和痛苦在心中憋屈了太久,遇见那个被父王赏识的冷漠少年时,一股脑,山洪暴发般地欲要宣泄而出。

  红莲敛着眉目,气势汹汹地朝着长廊走去,一上一下,两条交错的路背道而驰,眼看距离就要拉开,红莲观望四周,稍作思考,拔出头上的钗子就重重地射了过去。

  深入空荡荡的空气,带着凌厉的气势,却嵌进了那少年不经意的两根手指间。

  卫庄根本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红莲却看得心急,大喝:“你给我停下。”

  “你往哪里逃?”眼看着对方就要交错走过,红莲一跺脚,翻手就从高楼梯跳下,顾不得崴到脚,跌跌撞撞地大步追上前。

  少年终于停下脚步,淡淡斜过眼,眼神依旧冰冷。红莲赶来,也看着他,眼神同样冰冷。

  “你可知我是谁?”她嚣张地问。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他冷冷地回应。

  红莲咬牙:“我是公主”。

  与预料中的身份威慑不一样,只淡淡地问了句:“那又怎样?”

  身份之间的巨大悬殊,竟被他一句“那又怎么样”说得毫无差距,公主之尊毫无是出,反而在他面前显得有些幼稚。

  “可恶……”重重的恼火猝然烧起,烧得两颊绯红。

  “我警告你”,红莲声音冰冷,“不要以为父王器重你,要是你在本公主面前嚣张,小心我把你赶出王宫。”

  “哦?”卫庄笑了,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又不屑一顾地偏开头。

  “你有这个本事吗?”他轻笑着说。

  啊?匪夷!所思!内心充满了不可置信,她盯着那张漫不经心的脸,恼火呼之即出,愤怒的一掌拍去,却被卫庄反手制服住,那根钗子就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混账,放开我。”

  卫庄漫不经心地笑着,兴味盎然地审视着她脸上真实的怒意,然后才将她推开。

  红莲一个踉跄,猛地回过头,恨不得冲去掐死他,但忌惮他的身手,一时不知所措,脸色猩红,竟无语,泪凝噎。

  “看来,你的确没有那个能力。”卫庄又再次急怒她。

  红莲又一咬牙,脸上神色复杂,可这次却出乎意料地沉住气,她深吸了口气,冷冷地回应:“虽然得到了第一剑客的头衔,但你最大的失败就是小瞧了我。”

  “哦?”卫庄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真的想要试试么?”红莲也勾起嘴角,对他冷笑,可这次却是咬牙切齿地不协调。

  他依旧兴味盎然地凝视着那个所谓的公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闪出隐隐蓝光。

  “真是幼稚”,卫庄轻笑着说,脸上的表情像是不屑和不懂事的孩童较劲,转身便走。

  “你又走,你给我站住!”愤怒的语气中带着命令,带着警告。“你以为你面对的是什么人,想较劲就较劲,想离开就离开么?”

  “在这个王宫里,我得到特许,能来去自如!”少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淡漠的背影。

  “喂,还我的钗子”,红莲不服气地做最后挽留。

  远去的背影没有驻足,只将手往后一掷,钗子就疾驰回来,惊险地定在了红莲脸畔的木柱上。

  “卫庄,你给我记住,我要让你后悔惹恼了我。”手心一紧,''啪'',金钗一折为两半,清冷地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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