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当年之事（六）

  在得知幽州被收复的时候，苏厉简直都不知道怎么跟人形容自己的心情。

  就像是洪水来临一般，喜悦瞬间涌上了心头，被南蛮夺走已久的幽州，竟然就这般被晏绝轻松的收复了。

  此时，他才相信了父皇的话，也就是晏绝，比晏大将军，更厉害这一事实。

  此时的晏绝，在苏厉的眼中，便是英雄。可同时，一颗名为猜忌的种子，也在悄无声息中，在心中种下。

  当日举行庆功宴，苏厉看着被大家簇拥的晏绝，心里面虽然也十分欣喜，可是这欣喜中，却又隐隐夹杂着酸涩和难受。

  晏绝向来不羁，对于这次的胜利，于他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爹爹曾经告诉过他，人在危机之中，要适当示弱，让敌人放松警惕，最后给他致命一击。

  晏绝照做了，也赢了。他喝着酒，吃着肉。他目光扫过每一个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同时也没有忘记在旁边坐着的苏厉。

  “九皇子。”尽管已经与苏厉结拜，可晏绝仍旧是习惯性的没有改变称呼。

  苏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忽然被叫名字，有一瞬间的愣神，见喊自己的人是晏绝，他抬头，“晏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晏绝却是并不回答，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周围正在喝酒的士兵身上，大喊着：“弟兄们，今日这收复幽州，与九皇子也有莫大的关系，你们要记住，我们有今天，都与九皇子脱不了关系！”

  众士兵已经对晏绝是深深的信服，他们都一并大喊着：“是！是！是！九皇子威武，九皇子和将军一样，都是英雄。”

  苏厉看着面前喊着他名字的众人，心中有暖流流过，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他抬手作辑，对着在座的各位道谢，“多谢大家。”

  庆功宴很快就这样过去了。

  因为南蛮将军被晏绝杀死的原因，尽管南蛮在边境仍然有三十万大军，可是南蛮已经没了军心，他们对晏绝只有无尽的恐惧。

  南蛮很快就带着三十万大军离开了东岳边境，而此战，晏绝就靠着十几万士兵，将幽州等重镇收复。

  班师回朝的那天，天空很是阴沉。

  乌黑的云层几乎压着天空，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闷热的因子，马蹄声从京城外面传来，晏绝一身铠甲，面色俊俏，似乎经历了战场上的战斗后，俨然从一个毛头小子蜕变成了一个英俊少年。

  皇上看着晏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晏绝却从这笑中，看出了决绝。

  京城朝堂诡谲风云，因为收复幽州等事，大臣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抉择。

  其余皇子们都不知道晏绝是苏厉这边的人，还以为晏绝只是一个无权无势，却因为习武天赋强悍，收复了幽州的普通将领。

  一时间，晏绝成为了其余皇子拉拢的对象，可是晏绝却是在皇宫中，皇上面前，亲口表明自己的身份：
  “臣一届粗人，身为一个武夫，能当上骠骑大将军，倍感荣幸，而臣今日之所以能够收复幽州，多亏了九皇子。”

  此话一出，众人惊讶，都将目光放在了这位刚被复位的九皇子身上，其余皇子目光危险的看着苏厉，目光宛如一条饿狼，而苏厉则是猎物，只要他出现在白光之中，仿佛就要被撕裂殆尽一般。

  皇上特意给了苏厉说话机会，“九皇子，晏将军此话可是真话？”

  苏厉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回禀父皇，此事功劳晏将军居多，儿臣不过是尽了自己该尽的职责。”

  皇上又怎么会不知道苏厉只是在谦虚呢，他笑着，当着所有人的面，道：“厉儿，你不必跟朕谦虚，朕知道此事你必然功不可没，前几年是朕将你贬为庶民，是朕这个父皇做的不对。如今，朕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你恢复九皇子的身份！”

  苏厉面色激动，单膝跪地，神色恭敬，“多谢父皇！”

  虽然父皇私下里已经跟他说过恢复身份了，但是他如今在众位皇兄面前，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
  毕竟，这就是对他的一种肯定不是么？

  皇上朗声道：“你起来吧！”

  同时，又看向了其余皇子，脸色一沉，“南蛮军来犯，只有老九懂得想办法，你们其余人莫不是都是些废物？！朕要你们有何用！”

  其余皇子纷纷跪地求饶，他们都用阴狠的目光看着苏厉，眼里闪过恶毒。

  这个老九，原来都是在藏拙！

  他们恨得牙痒痒，同时，也在心里计划着什么。

  皇上又对着苏厉奖励夸奖了一番，又将晏绝彻底封为了骠骑大将军，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众人给遣退。

  待众人走后，李公公忙将养心殿的大门关上，一脸无可奈何，“皇上，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刚刚还好好说话的皇上，此刻身体虚弱的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嘴里喊着：“水……”

  李公公忙将水递过去，皇上一杯温水下肚，状态已经好了不少。

  他脸色苍白，似乎是察觉到了李公公的无奈，他笑着解释，“李公公，你跟着朕，已经有几十年了吧。”

  李公公将皇上搀扶到病榻上，回答，“启禀皇上，老奴伺候皇上，算上今年，就是第三十二年了。”

  皇上似乎没想到李公公记得这么清楚，像是想到什么，他目光覆盖上一层暖色，“这么说，朕已经当了二十二年的皇上，今年不过才知天命的年纪，身体就要油尽灯枯了。”

  “皇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李公公忙打住。

  皇上打住了他：“朕的身体什么情况，朕心里清楚，李公公，今日朕就把话都告诉你，你来日，找个机会，告诉九皇子。”

  李公公面色严峻了起来，“皇上，你当真确定吗，就真的确定是九皇子了吗？！”

  皇上肯定的点头，“李公公，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就九儿吧。”

  李公公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自己伺候了几十年的皇上，说出这种丧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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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因为苏厉的复出，京城中的局势再一次复杂了起来，大家将皇上对待苏厉的态度看在眼里，每个皇子心中，都越发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有早点除掉苏厉。

  而苏厉听从晏绝的，自顾自脚踏实地的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去管其余皇子的刻意刁难。

  可是有一日，宫中传来急召，甚至就连李公公都来到了九皇子府，宣九皇子进宫。

  苏厉很是懵比，他心里有些难过，因为李公公说父皇可能身子不大行了。

  他立马乘坐马车赶到了皇宫，刚到养心殿，就看见昔日里神色严肃，管教严厉的父皇，面色苍白，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躺在病榻上。

  他当时心碎极了，泪唰唰的就掉了下来，直接狂奔到了父皇的病榻旁。

  “父皇。”苏厉颤抖着音线说出两字。

  谁知，父皇却是抬起手，轻轻的将他推开。

  苏厉有些不解，他刚想问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看见父皇开口出声了：

  “老九。”

  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在这一刻，苏厉才意识到，昔日里如山般遮挡在他面前的父皇，或许真的要驾鹤西去了。

  他问：“父皇，怎么了，儿臣在此，父皇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跟儿臣说？”

  “你猜的不错，朕的确是有话要和你讲。”皇上道，“这事情事关东岳以后的命运，老九，其实朕一开始并不看好你，甚至已经做好了当亡国之君的准备了，可是你竟然真的让晏将军的儿子入世了，朕……忽然就回心转意了。”

  听到这句话的苏厉身子不敢挪动，甚至就连呼吸都停止了。

  整个养心殿，只有父皇的声音，还有，窗户外微风拂过枯枝的瑟缩声。

  “父皇，你说。”苏厉知道那个位置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了，自己曾经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想要得到的那个位置。可不知为何等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皇上笑了笑，“老九，你应该已经猜到朕要说什么了吧。但是，该有的流程还是不会少的。朕希望你以后若是坐上父皇这个位置，一定要知人善任，将南蛮，北夷消灭，让东岳完成统一。”

  “这是朕的父皇教给朕的任务，但是朕没有完成，所以，如今这个任务，就又到你手中了。”

  “好，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不会辜负父皇所托！”

  “不过。”皇上看着苏厉脸上坚定的神色，欣慰的笑了，“你几个皇兄他们虎视眈眈，如果没有人护你，你很有可能坐不稳这个位置。”

  苏厉眉头微微皱起，“父皇，你的意思是说。”

  皇上点了点头，“老九，你猜的不错，朕之所以让你去找晏将军的儿子，是因为晏将军的儿子天赋异禀，若是你能得到他的支持，你应该就可以斗得过你皇兄他们了。”

  “可是，父皇……”苏厉心里有一股强烈的疑惑在生根发芽，即将就快要破土而出。

  不知道识过多少人的皇上，怎么不知道苏厉心中所想呢，“老九，你是想问朕为什么就看中你了吗？”

  心中所想被猜中，苏厉犹豫的点点头。

  皇上解释道：“你可知道朕这一身疾病，都是拜谁所赐？哼！都是朕的那群好儿子们，都是你的那群好兄长们！朕都还没死，他们私底下就已经斗得你死我活了，这种人，朕是绝对不会把皇位给他们的！”

  他又说：“虽然老九你缺乏魄力，心思纯良，可若是有晏绝相助，弥补了你的缺陷，朕猜你定能将东岳发展的更为繁荣。”

  他看着苏厉，浑浊的眼眶里流下一滴泪水，便招招手对着守在殿外的李公公，示意他过来，“李公公，过来！”

  “好嘞，奴才遵命！”李公公走了过来。

  “老九，朕的话点到为止，父皇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你便会很难见到父皇了，你一定要记得父皇的话。”

  “还有，你一定要好好对待晏绝那小子，朕知道你们二人之间已是兄弟，朕不介意东岳多一个摄政王，但是你要记得，切莫为了男人的面子和自尊，去猜忌一个良将，千万，千万不要，好了，你走吧！”

  “父皇！”苏厉又喊了一声，可是躺在床上的皇上却是将眼睛闭上，不说话了。

  苏厉知道父皇这是要自己走，他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李公公，后者也叹了一口气，随后就对着苏厉做了个手势，“九皇子，皇上叫你出去，您便快些出去吧。”

  他又对着旁边的小太监招招手，“小顺子，过来，去送送九皇子！”

  “好嘞！”小顺子得令，跟着苏厉跑了出去。

  小顺子在送苏厉出去的时候，狗腿子一样的跟在苏厉身后，苏厉看见，眉头微皱，一时间没有注意面前的台阶。

  小顺子眼疾手快，“九皇子小心！”

  在苏厉还没有跌倒在地上的时候，顺公公就将自己当做了肉垫。

  苏厉不是不会武功，他看着这个太监这副模样，心里觉得有些有趣。

  “我没摔，你不必如此。”他笑着说。

  小顺子红了脸，“九皇子，奴才得师傅吩咐，要好好送你，你可要仔细小心的看着点路啊！”

  苏厉低低的“嗯”了一句，看着这个太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顺子一愣，乐呵呵的应道：“启禀九皇子，奴才没有名字，但是奴才的师傅，喜欢叫奴才小顺子！”

  “小顺子？”苏厉心中了然，这应该就是李公公收的小徒弟。

  他身为皇子，要一个太监不过分吧，苏厉不知为何就觉得这小顺子看起来十分顺眼，“你以后到九皇子府来当差，我会跟你师傅好好说一声的！”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小顺子愣住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苏厉，“九，皇子，你你，你可当真？”

  苏厉挑眉，“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得到苏厉的肯定，小顺子简直兴奋的不得了，他开心的蹦蹦跳跳的，他一定要将这个好消息跟师傅说说！
  苏厉看着这小太监这么兴奋，无奈的笑了笑，心里难得生出一丝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