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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逐云追月(下)

2022-12-01 作者: 予望之
  第15章 逐云追月(下)

  即便诸事冗杂、嘉国府又刻意低调,但嘉国府毕竟煊赫已久,婚礼当日宾客如云。婚仪后开宴时今上携皇贵妃叶氏亲临嘉国公府,嘉国府内人声鼎沸,热闹到了极处。

  宴席间小敬王萧纡悄悄拉住沈江东:“沈大哥,那天我那事儿,你不叫陈南飞告诉三哥就是了,我也没要陈南飞死啊。”

  沈江东吓了一跳,“我可没杀他!”

  小敬王挠头:“那他落水,是意外?哦对了,那天他可能在五福楼喝多了。是意外,是意外……”一边念叨一边走开了。

  沈江东松了口气。

  江枫今日是新妇,诸事便都落在沈浣画身上。沈浣画忙于调度,焦头烂额,叶府四房的兰萱兰蕊却在四太太的指挥下围着沈浣画巴结不已。

  “大嫂子这荷包真真精细!是不是大姐姐赏的?可叹我是不招人疼的,大姐姐见也不肯见我。”兰萱道。

  沈浣画随手解下腰间两枚荷包,一枚缂丝,一枚平金纳纱,塞给兰萱道:“不是皇贵妃赏的,你们姊妹拿着顽罢。”自去忙着照应女客去了。众人乱着见礼,只有旁边叶家四太太看了若有所思,呆立了半晌。

  席上思卿与江枫同一众命妇敷衍了许久,思卿心里十分不耐烦了,还要强撑着笑脸。

  她微微一转头,刚好纱幕被吹开,她和如今身陷抚州案、却看似似波澜不惊的叶秀峰对视。她平素对这位“父亲”厌恶至极,心下直欲作呕,于是故意但纱幕外面提高了嗓音对萧绎道:“妾病酒,想避席稍作歇息。”

  江枫忙对思卿道:“府上已为皇贵妃备下了歇息的阁子,请皇贵妃移步。”

  思卿起身避席,江枫也随侍离席。转过正堂,离开喧扰处,思卿便吩咐道:“菱蓁跟着我,你们都下去罢。”宫人纷纷行礼而去。

  思卿和嘉国夫人进了阁子,只有菱蓁立侍一旁。思卿已知这位嘉国夫人姓江,对于其出身也略有耳闻,于是问:“夫人贵姓?”

  江枫欠身答:“不敢,妾姓江氏。”

  思卿又问:“夫人可有小字?”

  江枫小声道:“妾小字玄宾。”

  思卿颔首,“夫人祖籍何处?”

  江枫道:“妾是京北抚州人。”

  思卿笑道:“听闻夫人曾在清吏司、刑部等处任职,想必是女中豪杰。”她话锋一转问,“夫人既曾任职刑部、又是抚州人,可听说过今年春上抚州哗变事?”

  江枫不意这位深居内宫的皇贵妃突然会问起这个。因为此系前朝事,又与朝中重臣有极大干系,江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思卿平素善解人意,见江枫踟蹰不答,便也不再追问,只与她聊京北风物,倒也谈得投机。思卿问起江枫的年纪比自己要长几岁,故而以姊唤之,交换了手帕,道:“我在禁中,终日无趣。倒是希望嘉国夫人能时常进宫坐坐。”

  菱蓁算着时辰,道:“皇贵妃、嘉国夫人,咱们离席好长一阵子了,也该回席上了。”

  思卿道:“再过一刻不迟。”

  话音刚落,阁子中的烛光跳跃了一下,思卿察觉不对,集中了精神以耳辨四周境况,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对江枫道:“咱们回席。”

  看向江枫时,却见对方神色凝重,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对。思卿一下想起江枫家学渊源,身手必然不差。

  此时嘉国公府的护从和今上亲卫大都在前厅正堂的席间,这府后院里虽然有守卫,但都分散在阁子周围。思卿揣度事情不能闹大,最好不要惊动守卫,于是向江枫微微点了点头。后者一怔,旋即颔首回应。

  思卿向菱蓁招了招手,菱蓁不明所以地走到思卿近前,还没开口询问,思卿已经大袖一挥,将鬓边的簪子破窗扬出,只听外间发出簪子打在金属器物上的声响。

  原来思卿袖底还藏着短刃,江枫看见了短刃的剑柄,微微一愣。

  江枫见思卿向自己示意,以为是示意自己同她小心谨慎离开阁子快回席上。不曾想这位皇贵妃以暗器骤然出手。簪子反弹而回,江枫才反应过来,替思卿打落。

  一条黑影晃进阁中,长剑剑锋寒气迫人,直逼思卿的咽喉。江枫大惊失色,以食指和中指夹住剑锋。刺客显然没有料到江枫身手不凡,慌忙将剑尖一颤去挑她手腕上的经脉,此时江枫推开了不会武却仍欲上前救思卿的菱蓁,一掌拍向刺客后心。思卿趁机用一招“双龙抢珠”,左手挖向刺客眼珠,刺客忙于闪避江枫的掌力和保护双目,闪身要削断思卿的左臂。思卿不敌,连忙向后退了数步,江枫再度攻刺客的后心,思卿左右游移转移刺客视线,江枫趁势夺过刺客的长剑,两人惊魂甫定。菱蓁机警,见没有惊动外间,于是掩上了阁门。

  “姑娘……”菱蓁惊魂未定。

  “我没事。”思卿拾起簪子簪回鬓边,“一个人就敢夜闯嘉国公府,胆子不小。”

  “你……究竟是……是谁?”

  江枫一手摘下了刺客的下颌,手法老练,“他好像服毒了。”

  “把毒藏在牙齿间没那么容易死成。至于我是谁,你就别想了。想一想此番失手,是死还是招?贵上会怎样吧?”思卿淡淡道。

  话音未落,外间呼声大作,齐喊抓刺客。一时火把明晃晃地向这件阁子逼来。饶是江枫是老江湖,嫁入嘉国公府当晚就遇上这种事,一时也没有了主意。

  刺客出现在嘉国公府刺杀皇贵妃,嘉国公府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江枫当机立断,既然已经摘了刺客的下巴,刺客不能说话,她便一并连刺客的哑穴也点了,以保无虞。思卿这时回神,一脚将刺客踢入榻下。

  方才的打斗没有损坏器皿,菱蓁才来得及向下拉了拉榻上的流苏罩,只见禁军当先,破开阁门,沈江东先一跃进来,萧绎与他只差半步,一脸焦灼。然而思卿端坐主位,江枫坐在客位,两人正手挽着手,谈得热切。

  见二人无事,萧绎和沈江东都松了口气。但阁子里不正常的气氛萧绎和沈江东都已感受到。多年的默契之下,萧绎不言语,沈江东也作不知。

  思卿站起身,江枫也慌忙跟着起身向萧绎行礼。思卿问:“这是怎么了?”

  沈江东看了一眼萧绎,忙行礼道:“皇贵妃受惊了。方才有人嚷有刺客,席间才乱起来的。刺客可曾惊扰皇贵妃?”

  思卿挑眉笑:“什么刺客?我和夫人正准备回席上呢,可没瞧见刺客。”

  萧绎方道:“夫人不必多礼。”

  江枫道:“谢陛下。妾方才与皇贵妃娘娘在此,确实没瞧见半分刺客的踪影。”

  此时小敬王笑道:“方才在席间,端王爷世子喝高了,臣听世子正醉着与人谈论《刺客列传》呢。想必席上太乱,有人听左了,浑传成有了府里有刺客。不过是一场笑话,侍卫涌上来,倒惊着娘娘了。”

  思卿笑:“一传十十传百,难免变味。这嘉国公府如此小心谨慎,都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就是真有刺客也进不来。”

  底下纷纷附和皇贵妃的话。众人簇拥着萧绎和皇贵妃往府前走,沈浣画趁人群往外走时问她兄长:“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混进来了……”

  “外面都是禁军,连只苍蝇都进不来。不知道是谁喝醉了浑嚷的。”沈江东道。沈浣画见兄长确实神色如常,信以为真,没再追究。

  思卿故意说:“天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萧绎含笑说:“皇贵妃说的是。”转头对黄门官和顺道,“吩咐起驾罢。”

  思卿穿着厚重的礼衣,行走不便,沈浣画见状凑上前来扶。一旁的萧绎有心提醒沈浣画多加小心,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于是小声道:“老五,你还不回叶家?”

  沈浣画轻笑:“三哥今儿管到我头上来了?礼毕我就回叶家,我就回娘家住两天,哪儿那么多人四处嚼我的舌根。”

  思卿只是笑,没说话。沈浣画看看思卿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反驳说叫我别理会旁人的话,只管在娘家住着。怎么,跟着三哥久了,这样规矩起来。”

  萧绎忍不住插口:“又浑说。”

  说着已经走到门首,三人便不言语了。思卿转身拉着江枫的手道:“我与夫人投缘。夫人常往宫里走动走动,也去见见定安贵太妃。”

  江枫不习惯此类场合,也不会说客套的言语,只行礼道:“多谢皇贵妃。”

  皇太后早逝,太皇太后也已故世三载有余,而今宫中定安贵太妃的辈分最高,虽然不是皇太后但胜似皇太后。沈江东在何适之、叶秀峰之争里一向保持中立,此刻出身叶府的皇贵妃向沈江东的新夫人当面市恩,周围的空气有些凝滞。

  未久沈江东夫妇领衔,送至嘉国公府府门外,由禁军开道,簇拥着萧绎和思卿回禁中去。

  萧绎夫妇回禁中后,嘉国府里少了拘束,又热闹了好一阵子。沈江东送走了宾客已近三更。府内收拾残局的下人们陆续散去,红绸带和各色花束、金箔剪就的“囍”字在夜色中翻飞招展,月色下略显清寂。

  屋里的侍女都被江枫打发下去了,江枫摘了髻,用一支锥脚簪子挽着头发,揽镜自照,见自己醉晕双颊,黑暗中大红礼衣上蹙着一对金凤格外显眼,于是三下五除二换了寻常的衣衫。

  沈江东送完走宾客,揉了揉额角,觉得脚下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推开门,只见房内红烛高照,映出两团光晕。她见沈江东进来,起身没有说话,眼睛看着沈江东,仿佛在说:一切都是在演戏。

  沈江东觉得酒劲上来,有些目眩,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笑道:“你有三四年没到帝京来了吧?”

  江枫道:“已经四年了。没想到再来帝京,风云际会如旧。”

  两人临窗坐下,江枫斟了酒,两人对饮了一杯,饮罢一时无话。飒飒秋声传来,沈江东沉吟半晌,问:“今晚……”

  江枫显得格外沉静,望了沈江东一眼,眼中颇有从前在部为官时的犀利和冷静,她轻声道:“确实有刺客。”

  沈江东骤然站了起来,仿佛寒冬腊月被兜头浇了一桶冷水:“刺客在哪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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