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僭越

2022-09-20 作者: 饼饼不画饼
  心有戚戚焉,又听皇帝沉声道:“把那些人轰走!”

  小钟子应声,叫人去了。

  皇帝转而对她道:“听明白了?”

  江牧歌唯有低着头赔不是。

  “认错倒积极,”皇帝冷道,“此事愈演愈烈之前,朕替你和太子遮掩了。今后行事不可如此鲁莽,再闹出乱子来,不好收场。”

  “臣女没料到是这样的。不过,项蓝郡主那头,不也替您达成目的了?”

  皇帝面色有所缓和:“韩仕林的确出手干预了此事。”

  “今后如您若愿,项蓝郡主和丞相越发脱不开干系了,”她道,“只是此事被传成了臣女与太子、项蓝郡主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是臣女之过。”

  “这些人议论什么,你是控制不了的。朕也知道此事不好办。”

  她破颜一笑:“陛下是不怪臣女了?”

  他瞪她一眼:“怪你也来不及。”

  她松了口气,片刻,又小心试探道:“那项蓝郡主和吐蕃刺客之间的关系……”

  “此事扑朔迷离,交由大理寺查着,不过,多半是有人栽赃陷害。”

  “陛下是说,项蓝郡主是无辜的?”

  一颗心顿时又吊了起来。

  夜瑞贤眼神锐利地扫她一眼:“脑子不好使了?若真是项蓝郡主联合韩家勾结吐蕃,唯有死路一条。”

  她欲言又止。

  “可若没有勾结,”他呵呵一笑,“他们也必须勾结。”

  江牧歌一凛:“是。”

  “起来吧。”

  驿站茶叶都是陈茶,品质一般,可端给皇帝的,仍然是陈茶中的极品。稍稍拿水一泡,就溢出浓郁的香气。是难得的奢侈。江牧歌站在皇帝身边,替他奉茶伺候之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此事算是暂时瞒过圣上了,手下不免分心。倒茶时,壶嘴碰杯沿,交击发出“喀”一声,洒出去两滴。溅到了雪白的酥山上。

  小钟子面色微变,要过来侍茶换碟。皇帝令他停住了,笑着指着那碟酥山道:“这一碟酥山朕还没吃,赐给郡主了。”

  “多谢陛下!”

  她受宠若惊,端起它,不知从何下口。

  那酥山上面长着鲜红枝蔓的盆栽小树、黄绿的叶子和花瓣撒落,一派雪山上春日融融的景象。

  皇帝笑了笑:“没吃过?”

  她点头如捣蒜。

  “上头这些花朵、彩树都是假的,吃不得。吃的是这底下的拌了蔗浆的冰奶油。”

  她大为惊奇,拿起银勺舀了一口。

  入口滑嫩鲜甜,极其凉爽。吃得她精神为之一振。舀到先前不慎溅进去的几滴茶水的位置,又有淡淡的叶香和苦涩,别有一番滋味。

  江牧歌禁不住对皇帝咧嘴傻笑起来:“酥山真好吃。”

  他忍不住也笑:“没见过世面的丫头。”

  “嘿嘿。”

  她的确是没吃过这些高档玩意儿。

  “这还不算夏天,朕喜凉,他们才叫人做了酥山送来。如今你还住在医馆里头吧?等到了夏天,开了郡主府,多聘几个懂做酥山的师傅,日日给你做去。”

  一说开府,她顿时奇道:“陛下怎的突然对臣女这么好,臣女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了。”

  “瞧你这滑头样,”他摇头道,“本来就准备赏赐你的,办成了事,医馆也经营起来了,甚至救了太子,受苦不少,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是要你做事谨慎些,下次莫要不加思考,就冲到前面去替人顶灾。”

  “是,先前只想着那是太子了。”

  皇帝笑了笑:“怎么,莫非你当真想做太子妃?”

  这话问得貌似不经意,实则令她冷汗都下来了。

  皇帝深谙打一巴掌给一颗糖的道理,如今巴掌和糖都给了,原来,后面等着她的正题在这儿呢。

  虽然她想嫁给他儿子,说不定也快了,可谁在他面前承认呢?不能因太子的爱迷糊了。

  她这教养出身,皇帝看不上。

  电光火石之间,她答:“太子之于陛下,不比臣女之于韩相。若是太子出了事,陛下别提会有多心痛了……至于太子妃什么的,那都是后话。”

  皇帝先是一怔,紧接着伸腿就踹她一脚:“还想什么后话?”

  “不敢,不敢,”她躲开来,笑着讨饶,“京城哪个年轻小姐不仰慕太子,臣女不过是其中之一。知道配不上,说说还不行?”

  “在朕面前也敢胡说?”

  “陛下也是与臣女‘同流合污’过的大狐狸嘛。定然会绕过小狐狸的。”

  “放屁!朕是真龙天子。”

  她第一次听皇帝说粗鄙之语,愣了愣。半晌,皇帝也回过神来了,咳了一声,指着门道:“不像话,赶紧端着你的赏赐出去!下次太子若要进你营帐,你也如朕一般赶他出去,听到没有?”

  “是。”

  她跪安时,头埋下,神情复杂。

  早晨太子熬汤之事,还是瞒不过皇帝。就是不知道他对自己到底能宽容到何等程度了。

  走前,她忽然转身,道:“陛下,臣女在前往围场中途遇刺之后,遇到了一桩怪事,带回一具浑身发黄的浮尸。臣女担心,此事非同小可。”

  皇帝面色一变。

  门吱呀一声带上,小钟子快步跑到皇帝跟前,替他斟茶。外有宫人鱼贯而入,复又端来驿站师傅做好的“贵妃红”、“眉黛青”酥山等等。到了门后,却见得小钟子挥手,只得面面相觑,将五色酥山统统原样端了回去。步履浮碎。

  皇帝背着手望向窗边,外面车马声息不绝,面上久久停留的笑容,却已消失了去。

  小钟子领命完毕,默然望着皇帝的背影。

  他转头,恰巧与小钟子视线对上,小钟子连忙跪下请罪。他道平身,语气轻描淡写一般,又似乎含着千钧重量:“慎淞郡主,如何?”

  小钟子一思量:“难得聪慧,难得莽撞之人。可用,不可信。这是于公。”

  “还有于私?”

  “是,”小钟子顿了顿,“于私……奴才所言,不免僭越。”

  夜瑞贤叹息,揉了揉眉心,面带疲惫:“多少年了,与朕有何不敢直说。”

  “奴才希望她多待在陛下身边。”

  他禁不住挑眉:“何故?”

  “陛下未曾注意到?每每与郡主相处,陛下的笑容多了许多。哪怕是程贵妃亦不能相比。”

  “你的确言行有僭。”

  小钟子扑通一声,重新跪了下去。抬眼偷偷望向夜瑞贤,只见他隐藏于阴影中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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