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爬山（一）

  第144章 爬山（一）

  我沉静了一会，忽而想起帝君大人哀伤与担忧的目光。我们凡人所求，不过平安富贵、家庭和睦。为神者所求，是天下太平，苍生无难。无常也是神，在千百年的岁月里看透生死，本应如帝君大人那般无欲无求。他对我已是无情之外的有情，我竟还奢求他全心所爱。我们身份不同，所悟不一样，若能许九愿，那就为他们多些考虑吧：
  “一愿……愿天下苍生为善者多作恶者少；二愿六界各安其所，再无征战颠沛流离；三愿冥府事事顺遂，永无千百年前破魔惨剧；四愿无常与夫人早日团聚岁岁常见；五愿诸生心魔不生，大道得正；六愿帝君大人等得知己；七愿家人平安多福多寿；八愿爷爷魂魄归位早日往生；九愿……愿我未来夫君勿怪我舍生取义断他姻缘。”

  那少年原本对着那巨大的月亮站着，听我说完，此刻转眼来看我：“姑娘不为自己求些什么吗？”

  “我都登天了还有什么可求的，你们神仙不都心想事成的吗。”

  他低眉浅笑，依旧是负手而立：“姑娘所求之事大都是神仙也不能决定的大事呀。”说罢，他朝我身后那九支石筒伸出手，只见那些水翻飞着落入他掌心，如梦似幻。

  他看了看掌心的水，面色凝重微微叹息，而后将那些水花散入无边星辰，“况且，姑娘虽然登了天，但这地方不太好。”他说笑间走回我面前。

  我左右看看，觉得此地仙气飘飘，景色也是美不胜收，还能看着这么大一个月亮：“这不是挺好的吗……”

  “姑娘没见那池边的字吗。”他指了指依山的石壁，“濯池，是犯了错的神仙洗去仙骨的地方。”

  “仙骨……”我内心捶胸顿足，帝君大人向来腹黑，没想到他这次竟然如此决绝，把我丢到这种地方来洗去仙骨，可真狠啊！自此以后珠儿和芙璃那两骨仙气算是跟我彻底说再见了，唉……谢询啊，你的大领导非要断了你的念想，恐怕未来的日子你都要活在痛苦的回忆里了。

  我忽然觉得好像过程不太对：“小哥，你们是不是把犯了错的神仙丢进这个池子后，那个神仙就会沉底然后掉到人间？”

  少年点点头，然后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你是第一个从下面漂上来的。”

  说话间，那几个侍女们端着托盘排着队走上台阶，恭恭敬敬地对他蹲身行礼，然后站成一排。

  他朝我伸出手：“上来吧，让她们带你去沐浴更衣。”

  我垂眼看看自己湿答答的衣服，他显然也觉得有些风光无限，所以自己朝台阶方向走去：“换好衣服上来找我，你一定饿了。”

  他说得没错，我是真的饿了。几个姑娘把我从潭水里捞出来，大概因为濯池威力无限，所以她们明显很抵触那潭，甚至抵触我身上的水。

  我跟着她们到半山腰的一座宫殿里泡了个鲜花温泉，舒服得几度要睡着。若不是头两边龙头状的出水口老是扎我，我估计能睡个三天三夜。

  洗过澡，我被叫彩胥的仙女姐姐带到濯池边的台阶上：“姑娘，尊上吩咐让您自己走上去，小仙不便相送。姑娘若是走不动了就唤我一声，小仙好给姑娘送吃的和水。”她低眉顺目，声色柔美，这么周到的服务，简直让我乐不思蜀。

  “路……很远吗？”想起那八百里黄泉的漫天黄沙，我确实很怕那样的距离。

  彩胥摇摇头：“要看尊上在哪个亭子等您了。”

  爬山……呵呵……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小布鞋，确定这种古人的软软底鞋可以爬山吗……

  “1346，1347，1348……”我趴在地上，这是我爬的第三段，每一段都有一千多级台阶，起初是正常景区单级台阶的高度，走起来也算轻松，再加上山间景致怡人，边走边看并不觉得累。过了第一个亭子再向上走，瀑布飞泻，飞鸟投林，虽然双腿酸痛，但也不乏有趣，只是台阶虽然高度依旧，却并不平整，走起来略感吃力，就这样走到了第二个亭子。后面的路就没那么理想了，首先我体力不支，走了那么多台阶两脚有些发软，其次台阶的高度开始变得高低不一，但好在四周云海翻滚，我的双眼被翻滚的云海浪花震撼，就这样晃晃悠悠地看见了第三个亭子。努力爬上最后一段，我坐在台阶上放松，肚皮叽里咕噜地打鼓，我忍不住叫了彩胥来给我送补给。

  “彩胥仙子，你们平常爬这些台阶不觉得累吗？”我喝着香甜的花果茶问。

  彩胥摇摇头：“小仙御风而行，从未走过这些台阶。”她见我眼神绝望，又对我说：“不过尊上每天上上下下好多回都是走着，小仙从未见他如姑娘这般疲累。”

  小姐姐，拜托了，泰山上的挑山工不但不觉得爬山累，人家扛着滑杆驮着人上上下下好几个来回也不觉得有什么啊！您家尊上每天上上下下锻炼身体走的是山路，又是自己家台阶，我可是日日都在古墓里蹲着扫土。哪能比啊……

  “冥府的帝君大人也走过这石阶，听说他是一口气走到山顶的。”彩胥回忆着，“摇光上神那日将一个散仙丢进濯池后也走过这石阶，到山顶也没有歇脚。”她一双透彻的眼，睫毛闪烁，“就没有别人来过了。”

  “你说这两个人，我怕是修炼成精也比不了，惹不起。”摇头叹息之间，我继续登上爬山的征程，长路漫漫、磕磕绊绊，我脑海中浮现出各种经典歌曲，特别想送给自己一首《好汉歌》，歌唱我的坚持不懈、坚韧不拔、坚强斗争……

  从第三个凉亭开始，景致就发生了变化，大概海拔高的原因，秋景渐渐代替了层峦叠嶂，不过走在山间看叠翠鎏金也算怡然自乐，虽无人陪伴，但景致好过黄泉太多。我走走停停，又有人给送吃的，虽然身体会觉得累，心里却舒服，仿佛逃离人间和冥府就不必再面对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

  走过第四个亭子，树林渐显衰败之色。有雾气缠绕在林间，头顶的天空也灰蒙蒙的，如置身十一月的雾霾蓝，脚下落叶如厚毯，踩上去会有叶片断裂的沙沙声，这声音会让心静下来，山势陡峭，我提着衣裙怕自己被绊倒。琴声又响起来，有飞鸟从我身边掠过，给寂静的树林增添了不少生趣。

  走着走着，有雪花从头顶飘落，台阶也变得宽大起来。帝都很多年没有下雪了，此刻看到雪，我有些难以置信！
  风中夹了凛寒，我搓搓手臂加快了步伐。雪越下越大，渐渐看不清前路。我在雪中看到了第五个亭子，那亭子顶着雪，亭顶变得胖乎乎的，有些像奶油蛋糕。

  站在平台上，我伸平手臂在雪中转了个圈，衣摆和雪花融在一起，我忍不住笑出了猪叫声。

  此刻我也意识到——这山，融了人间四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