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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陡峭

2022-05-10 作者: 苦乐卿
  第165章 陡峭
  卓染坐直了身,她看着聂寒山,放缓了语气说道:“大当家不妨与我说说你打算如何将永州交给我,古羌人不会认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做主。”

  聂寒山说:“古羌人没你想象的那样不明事理,你以为大虞内乱,这些蝇营狗苟他们一点都不清楚吗?再说了,我说话好歹有些分量,不至于让你落为众矢之的。”

  卓染收回了目光,她说:“大当家需要我做什么?”

  聂寒山摇了摇头:“你先别急啊,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帮你。在此之前你还是先了解一下这些古羌人的过去。”

  “过去?”卓染抬眸,“大当家,古羌的过去无非就是他们怎样从弱到强,怎样在磨合当中发现了其实他们不限于渃溪以西而居,怎样做出这些令人不齿之事,都是没有特色的故事,听来何用?”

  “你对古羌偏见颇深。”聂寒山叹息一声,“卓司业,你不应该因为某一个点就对古羌全盘否定,这些年他们在永州也过得很是安逸,不在战场上他们才会卸下爪牙,所以不论如何说,你都不应该牵扯上这些无辜的人。”

  卓染冷冷一笑:“并非我睚眦必报。当年永州百姓也是这样无辜,他们不照样是屠城么?既然他们都没有生出任何愧疚之意,且在这乱世之中,又为何叫我反过来去同情他们?这对我不公平。”

  “这不是以公平定论的,”聂寒山沉声说,“卓司业,你想要坐上皇位,首要之事就是将这些不能服众的心思全部扼杀掉。要做心怀天下之人,你就必须承受痛苦。”

  “有谁说过做皇帝就一定要宽宏大量?”卓染不甚赞同,她说,“没有谁规定一定要以德服人,他们若是不认,我可以打到他们认为止,所谓德行品质那都是去形容谪仙一般的人物的。先前那些年,不管是北骊的尚洛秋,还是太傅韩从忠,也算上易东的冯千石吧,他们都是将一身忠骨诠释的淋漓尽致,不管是战死也好,归隐也好,他们就是为了自己的信仰去坚持,但你能保证他们就是对的吗?在我眼里,始终盲目坚持一些不可能的事那就是愚蠢,我知道我不会轻易放过古羌十部,那就自然没有什么手下留情的可能,他们做的事旁人可以不记得,但我不行。”

  聂寒山微微皱眉,卓染接着说:“大当家或许不理解我为何如此偏执。你调查过我,定是知道我在皋都的事情,当时我刚到皇城,在诏狱里生不如死,我一面求着有人来救我,一面又想着尽快了结自己,不再受这些苦楚,可是那时我身边还有一些为了我拼命的人,我不想辜负他们,所以一直咬牙坚持着,可后来我发现,这些人似乎都是有目的的接近我。太傅想要太平盛世,可他只是孤岩上一颗久经风霜的枯树,他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定是觉得我心中仇恨未消,这是绝佳的无柄之刃,可以锋利到伤到他自己。虽然这样说有些没良心,但是这是事实,我们都是臣服夙愿的可怜人,相互汲取利益,我对太傅感激不尽,却也难过他当初该选了我来替他做事,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做好人的料子,到了现在我依然不是,尽管太傅为我铺了那么多路。”

  聂寒山看着卓染:“照卓司业的意思来说,这世上所有真情都是惺惺作态?你太不信任身边的人了,这样很难得民心的。”

  “我要民心何用?”卓染笑了笑,“虽然说得民心者得天下,但同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我要他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发现你还不是很明白做皇帝是什么概念。”聂寒山说,“你且听听我与你说的。方才要你知道古羌的过去并不是让你知道他们有多悲惨。卓司业满腹经纶,又是永州才女,这些道理你不会不明白,但你不能装不明白。古羌从弱到强,那是大势所趋,他们人虽然不多,但贵在团结,他们能很短时间内意识到这个问题,从零散到如今这样快要大一统,这就是阿格木拉的能力。他知道只有团结古羌才能不受人压迫,你换一个思路看,将大虞和古羌反过来,古羌地位低所以一直被威胁恐吓,时时都得要防御自己,他们不想死就只能奋起反抗,这不是和如今大虞是一般的吗?古羌可以迅速集结就是因为阿格木拉的想法深入人心,所以他们才愿意追随,古羌才能达到这样的境地。可现在对于你来说,你就是和阿格木拉一样的人,你要做的就是聚集民心,让所有人对你马首是瞻,这样才能尽快完成永新涂三州的编排。”

  “那你的意思还是要我去与那些古羌人打交道?”

  “打交道是必然的。”聂寒山说,“卓司业,这永新涂三州不是表面如此风平浪静,你要拿下这里难道是要将古羌人赶尽杀绝吗,这不是你的初衷也不是良策,再说了这么多都是古羌人,你杀完了这就是三座空城。”

  卓染挑着眉:“人心难测,你不怕他们反过来对我们不利吗?大当家,你清楚我不会轻易相信他们也不会轻易动手,你若是给了我这样一个建议,那还不如我自己来。”

  “你不行。”聂寒山郑重摇了摇头,“卓司业,没有我的允许,你以为你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我苦口婆心劝你,只是为了让你知道古羌不是好惹的,我也不是好说话的。你要做什么,都得先经过我的同意。”

  卓染前倾了身:“是么?”

  “你现在在永州,是在我的地盘上,你敢随意动手吗?”聂寒山反问道。

  卓染扯了扯唇角。她目光凝结在某处不动了,她不怕聂寒山,也不在乎与他撕破脸皮,反正交情也只有这两天,可唯一忧虑的,就是她不能帮厉埏川守好这里。

  古羌攻了北骊,定北关是北骊以南的唯一一道防线,永新涂三州若是还在聂寒山手里,对北骊来说就是后顾之忧。可卓染没那样的胸襟气魄,那时永娘和康盛安的死她勉强还有点自责,杀了五十六的无辜狱卒她也只有那么一瞬间的愧疚,但时间一长,她似乎没有什么太过浓烈的感情,就像是习以为常那样,她潜意识里会告诉自己,他们死得其所没有什么可值得怜惜的,尽管杀人的是她自己。

  卓染逐渐接受了自己不是个好人。她不是没有野心,也不是没有能力,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带有目的,她要夺皇位才不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她只是为了将严承轩拉下来,就像她一门心思想杀了李成如一样,她只是想复仇,想看着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可卓染不是圣贤,她虽然知道古人之事,知道书中微言大义,明白什么样的人才算是良臣忠骨,她想杀的人越多,想做的坏事越多,就与她内心的所谓正直道义背道而驰。读书人,才女,这些高贵纯洁的词就像转瞬即逝的微风,拂过卓染心房却轻飘飘地走了,留下来的全是反感。她厌恶自己这副可恶的嘴脸,但她没有办法,她太会隐藏起来,可只有在厉埏川面前,她才会完全暴露出来。她不清楚旁人如何看她,但厉埏川的眼神永远只有心疼,她相信厉埏川不会骗她,不会觉得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无论她做过什么。

  也算是厉埏川惯着她。厉埏川从来不说卓染这些隐藏起来的乖戾,他只会默默用自己的方式将它们全部转化,可一旦他离开了,这种枷锁没有了,卓染就原形毕露。

  她也控制不了自己,也不想控制。

  这本来就算不上她的错,任何人陪着她走上一圈,都会受不了这种跌宕起伏的经历,或许没人能坚持到现在,可能早就沦做孤魂野鬼了。

  卓染不想变得这样坏,可是所有人都不允许。她想了很多,聂寒山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卓染侧眸看着聂寒山:“我可以听你的。不过,你方才说的什么过去,现在可以讲给我听吗?”

  聂寒山候了许久卓染才回了话,意思显而易见,卓染可以听他的话。聂寒山没想到卓染说服自己的时间会这样短,他不禁在心里默默地夸了一场,面上却很平静:“古羌的过去很简单。卓司业有读过古羌纪事吗?”

  卓染点了点头。聂寒山浅浅一笑:“读过也会是能忘掉的。他们与我们不一样,我们依山傍水逍遥自在,他们却因为居住地时不时需要搬家,所以住的都是些石头垒成的屋子,少数盖了帐篷。他们没有我们的商路交流,也没有我们的文化底蕴,用粗俗的话来说就是群野蛮人,可是他们并非野蛮,只是地域影响而已。他们喜欢穿大袍,在大袍上挂上很多银饰,说白了银饰就是武器,女子嘛总会挂些铃铛什么的。古羌的女子不像大虞这般娇弱,她们什么都会。其实最初还是他们驯养牛羊的,那时古羌生活在苍山边的草原,他们用羊毛制成毡子,之前披的都是连毛羊皮或者毡子,现在你看这些古羌人,与我们穿得一般无二,若是不看身体或是面部特征,你也分不太清楚吧。”

  卓染知道他们现在生活好了,穿得都是长袍短袄,刚回到永州的时候她也只是惊讶了些许。卓染说:“你倒不如与我讲讲十部的事。”

  聂寒山勾唇:“好。你也知道先零部落是主部落,阿格木拉和拜尔就出身那里。除了先零,还有封羊、广汉、武部、白石、研种、烧当、女若、真兖和由祥,虽然说之前不止十部,但最后留下来的就只有这些。他们部落离得不近,可只要阿格木**高一呼,他们即刻就能集结完毕跟着阿格木拉走,这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十部有不一样的旗帜,但有着一样的信仰,我听人说过他们部落的每一个人都骁勇善战,不做逃兵,女子也不是什么平良之辈,都是能拿的出手的人,我有幸曾见过他们作战时的场景。当时有一个女孩还小,叫桑格纳,他的夫君是女若部落的一员猛将,旗帜被毁,他们的军队节节败退,桑格纳不肯听他夫君的话他离开战场,在即将被俘虏时与他夫君一并自尽,惊到了在场的敌方兵将。可在古羌人眼里,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大当家所知颇多。”卓染颔首,“不过这些事情与我讲了,应该没有多大作用吧。如果不是为了所谓权势和利益,这些战事说起来根本就没有必要,他们若是安分守己,不毁约就是他们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可是事与愿违。”

  聂寒山说:“这不是什么权利之争,当时古羌还有内乱,但我很佩服他们的气魄,这与我们完全不一样。”

  “命最金贵,何时都不应该被丢掉。”卓染说,“很多事情都需要活着才能做,所以很多人就像我一样,苟且偷生。”

  “莫要妄自菲薄嘛,”聂寒山说,“卓司业如今可是众望所归,你也不想想皋都里还有好些念着你的人呢,此时卓司业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好好部署,或许日后你就明白了我今日说这话的意思,很多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你得遵从自己的内心。”

  卓染笑了笑:“大当家可真是巧舌如簧。我可以答应大当家这事儿,不过很多时候我可以自己来,就不需要大当家费心了。”

  聂寒山偏眸过去点了点头,马车停在了北苑前头,聂寒山挑起帘子看了一眼,叹息一声说:“也只有这种地方能够让我觉得轻松至极,卓司业,有没有兴趣与我进去一趟。”

  卓染见他转过身朝自己挑着眉,她勾唇一笑:“北苑我倒是没去过,大当家要是愿意,我自然想进去长长见识。”

  聂寒山先一步跨了出去:“那便跟着我来吧。”

  卓染跳下了马车,聂寒山示意让人先回去,抖了抖衣袍带着卓染进了北苑。北苑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照花团锦簇样样极品,姑娘脂粉味混杂着酒香,花坛盆景,青竹翠蔓似乎也掩不住风月气息,卓染也是进过妩花楼的人,她这算是一回生二回熟,多了很多自在淡然。

  聂寒山本以为卓染不甚习惯,但看卓染竟然游刃有余,扑上来的花娘卓染也没拒绝,象征性的拉了人手过来仔细打量着。

  卓染姿色也算不上冠绝,但好歹比起皋都那些女子略胜一筹。北苑的花娘都是聂寒山从外头搜罗来的绝色佳人,添上粉黛胭脂,那就是卓染也觉得稍稍逊色,卓染不喜浓妆艳抹,但瞧着聂寒山的审美,果然看得很是顺眼。

  聂寒山将人引到了二楼包厢里,卓染挑了个眉间挑着红梅花钿的花娘陪着自己,卓染接过聂寒山递过来的青梅酒,搁在鼻前轻轻嗅了嗅。

  “你不喜欢这个味?”聂寒山自顾自地饮了杯酒,被花娘按摩的很是舒服,他说,“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这里什么都有。”

  卓染摇了摇头,将就被搁在了桌面上,说:“我挺喜欢的。对了大当家,容我无礼问一句,这些女孩都是你掳过来的吗?”

  “哈哈哈……”聂寒山朗声笑道,“你看看她们的样子,像是不情愿吗?再说了,我又没有那么变态,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些借口,故意让人这样传的而已。她们嘛,都是一些无家可归之人,我这也算是给她们找了一件事情做。”

  “外头都传闻你夜夜笙歌,好不快活,”卓染笑道,“没曾想你居然还是这样的好人。”

  “你这话有歧义。”聂寒山说,“北苑虽然是意义上的青楼,但其实早就变了,你在永州也待了些时日,难道没有发现什么吗?”

  卓染摇了摇头:“你不是要我不要轻举妄动等你安排吗,我敢去发现什么吗?”

  “怎么这样说话……”聂寒山说,“古羌能如此安逸,还不是我在其中转寰,你以为我就是独一份儿的霸王吗?永新涂这么些年了,都没有什么大的事情传进皋都去,那都是我将消息压下来的,你觉得古羌没有余力管这个地方吗?”

  卓染皱眉:“你的意思是这里还有什么人是你也忌惮的?”

  聂寒山看着卓染:“聪明。你听人说过寒山王吗?”

  “这不是你的名号吗?”卓染说,“寒山王可是永州一霸,说是将所有事情拿捏住,旁人想做什么都没机会,怎么,难道这寒山王还另有其人?”

  聂寒山冷冷一笑:“什么叫我的名号?你还不知道渝州那边的事吧?虽然渝州和涂州有点距离,但是没办法,我管不到那边去。寒山王指的不是我,是渝州的主。”

  “渝州若是动乱,北骊和中曲怎么可能不知道?”卓染皱着眉,“大当家,你不要故意转移我的注意力啊?”

  “阿玄,你们先出去吧。”聂寒山沉声吩咐身边人,屋内只剩他与卓染二人,他才仔仔细细与卓染说了这些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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